第二百一十三章库修斯与龙族秘史

  库修斯握着这枚狮鹫蛋。上次见它，这玩意儿就像一块冰冷的棕黑色石头，而这一次它表面的壳隐隐发烫。看起来是活的，凑近了听，兴许还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声。
  “陛下。”商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这是我在戴洼和乡民做生意时，一位女巫替他们结账用的。”
  库修斯面无表情地听着，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这枚重焕生机的蛋后，才不紧不慢开口：“她怎么样？”
  “嗯？”商人紧张兮兮的准备回答所有问题，但库修斯的问题却超出了他的准备范畴，让他当场愣住。
  可商人到底是商人，圆滑极了。
  “她看起来不太好，脸色苍白，还有些虚弱。”商人斟酌着开口，从风言风语中他判断女巫和这位君王的关系不太好。
  库修斯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阴霾了，他抿着唇，看起来心情极差。
  商人立刻见风使舵地补充：“但是她被一群精灵追随着，看起来心情不错。”看来君王和女巫也并非仇敌。
  却不料库修斯听了他的补充，脸色显得更差了。
  商人哭笑不得把头压得更低了，捉摸不透他到底希望她过得好还是不好。
  “乡民？”所幸库修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他接着问，“黑火山附近吗？”
  商人点头如捣蒜。
  库修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其实他猜到了会发生什么，王宫地下的法阵最近显得越发不稳定。潘德拉贡花了几天时间研究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法阵已经失去了功效。
  失去了把血传送过去，让龙陷入无尽沉睡的功效。那条龙已经不在法阵附近了。
  他怀疑这和薇拉有关，而商人的到来让他对这件事盖棺定论。
  他没有兴致继续听商人解释，解释他一拿到狮鹫蛋就马不停蹄地来到王室身边，献上财宝。库修斯懒得揭穿商人，明明商人是在酒馆里和人炫耀时，被士兵们捉拿到的。
  库修斯把狮鹫蛋留下了，然后挥挥手让人把商人带出去，仆从会给他一些补偿。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库修斯紧急召见了自己的内阁成员开会，潘德拉贡当然也在其中。甚至还有一名神殿的高级牧师。
  因为无论私下有什么的异见，他们此时不得不面对一个严峻的，恐怖的事实。
  有一头琢磨不透个性的龙，要苏醒了。
  乡民，这群龙的眷属，对他们主人的背弃在历史上可以追溯很远。他们一直和龙的宿敌，塔阿修王室互通有无。
  在库修斯这一代，他甚至利用乡民们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的大事，那就是利用他们挑拨王帐之间的关系。
  库修斯为乡民们提供了龙血，龙血再经由乡民们的手流向了第二王帐的暴君巴图尔。
  这步棋本天衣无缝，巴图尔的智力根本意识不到龙会给自己的眷属赐下祝福和珍宝，但怎么可能允许眷属手中有自己的血肉遗产。那腐朽的龙血来自塔阿修王室代代相传的秘宝，是屠龙者的战利品。
  巴图尔势力膨大，第一王帐的可汗却逐渐衰老。膨胀的年轻可汗和衰败的末路英雄会激烈碰撞，等他们把彼此撕下一块血肉后，就是库修斯坐享渔翁之利的时候。
  但这一切都基于一个事实，最后一头龙正沉睡着。
  而且库修斯清楚的知道，这头龙苏醒的意义比这件事本身看上去还要可怕。
  “尼伯龙根的亡魂会与新生儿共鸣。”潘德拉贡开口，“这头红龙出生在那个山洞，然后被封印，再没有离开过一步。因此它错过了自己与祖先灵魂的共振。”
  大魔导士平静地说着鲜有人知的龙族传统：“幼龙的力量太过微弱，它们接受交流后产生的共振不算很激烈……顶多就是大地震，或者一场山崩？可你们猜，一头成年红龙接受共振后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多大？”库修斯问。
  大魔导士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在龙统治大地的那个时代里，也从没有龙这样做过。”
  库修斯的心腹大臣们现在擦汗的擦汗，忧虑的忧虑，窃窃私语四处响起。
  库修斯轻轻拿指节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接着看向神殿的牧师，问：“阁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很奇异的是，即使前段时间爆发了那样激烈的矛盾，库修斯和神殿的关系居然没有在之后极具恶化。
  重伤濒死的圣女萝丝德回到神殿，针对女巫的刺杀追究到最后只死了两个传令官，和一些私底下举行邪教仪式的“堕落牧师”。接着两方默契的对这件事绝口不谈，然后继续在同一张桌子上谈话。
  “陛下。”这个牧师看起来更加沉稳老成，他对着库修斯点了点头，然后说，“我在这儿必须和您，和各位分享一个曾属于神殿的秘密。”
  “现在不是秘密了？”有人略带挑衅地问。
  牧师不在乎挑衅，只是忧虑的摇头：“龙苏醒后这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你们知道龙是在什么时候剩下最后一只的吗？”
  “一百三十二年前。”大魔导士开口，“一百三十二年前，亚种黑龙曼塔的尸体在某片森林出现，这之后他的尸体被王国处理。世人曾以为他是最后一条龙，但当时的乡民们重整行装去了戴洼，侍奉了一条从未被记录在案的红龙。”
  牧师点头：“而龙族并非慢慢灭绝，在一百七十六年之前，大地上都时不时有真正的龙族现身，塔阿修王室一直有猎龙的传统。但是在一百七十六年前到一百三十二年前之间，剩下的龙类飞速灭绝，从龙族到亚种龙再到次类龙翼鸟，死得飞快，而且并非自然死亡。”
  “有人在精准找到它们猎杀。”库修斯说，“王族的猎龙小队只会清剿对人类有强烈攻击性且已经造成严重损失的龙类，不会主动寻找他们的痕迹追杀。”
  道理很简单，每次屠龙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收益却不一定可观。
  “是的。”牧师点头，“乡民们本来侍奉着绿龙伊曼雷德，他当时是记录中血统最为纯正的真正龙类，且一直与其他种族相安无事，还自行约束着其他龙类，是当时龙族的无冕之王。他常以人形示人，甚至……”牧师的目光移向库修斯，“他和塔阿修王室的关系不错。”
  “最后的龙和最后的王族，命运息息相关。”库修斯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联系，为了王座的巩固，屠龙英雄也可以和龙族握手言和。
  大臣们擦汗的速度更快了。
  “直到他濒死。”大魔导士沉默了一会儿，从塔阿修王室的角度补全了这段秘辛，“……王室尝试救护他。”说完这句话时，本就安静的空气越发凝固，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塔阿修王族救护一条龙？
  “当时的国王甚至到底痛哭，自述自己居然是王室的最后一任国王。”大魔导士勾起唇角嘲笑，然后接着说，“可绿龙接着说，还有一头未孵化的红龙活着。然后，他把委托孵化的任务交给了……塔阿修王室。我们分析这条红龙很有可能是在亚种龙曼塔死后孵化的，但他的蛋生期却比一般的龙漫长很多。所以他在孵化后，短短百年间就进入了成年期。”
  “可王室的血对龙族是剧毒？”库修斯提出了和祖辈一样的疑问。
  “那就是那个法阵第二个作用了。”大魔导士意味深长的开口，“只有龙血能给予龙类孵化的热量，龙族社会中一般母龙生蛋后就会离开，留下公龙孵蛋，喂食力量。这世上除了你们家族，还有什么生物身上留着龙血呢？他没得选。”
  “对龙的剧毒还不至于杀死他们，就是让他们陷入困倦。”大魔导士继续说，“某种意义上，这简直是双赢。”
  “是的，这种平衡很好，为大陆带来了和平。”一旁的牧师点头称道，“神殿为了维持这种平衡殚精竭虑。”
  “但是有人在破坏平衡。”有大臣机敏的接话。
  “正是。”牧师脸上又露出一种慈悲，这表情让库修斯的胃隐隐作痛，“我们有理由相信，猎龙者是一个女巫。是一个活跃在当时世代的女巫，当时的女巫比现在更积极于参加大地上的各类事物。”牧师痛心疾首，“她们大部分都是一些混世魔王，不分正邪善恶，致力于把水搅浑。有些甚至和魔族混在一起，对大地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创伤。”
  库修斯挑起眉毛，观察了一下这个牧师，他瞬间意识到接下来神殿做了什么。联合其他种族，首当其冲自然又是王国，对她们进行长达百年的污名化和驱逐，将她们边缘化。这牧师绝对还有些细节没交代，不能全信，但库修斯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继续。
  “但我们一直没太重视……”牧师说，“对女巫政策只不过是日常计划的一部分。”
  “直到……预言家大人在某一天看到了龙族的未来。”牧师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乎在说什么恐怖的事，“象征龙族的星早已破碎，如同死灰，最后一头沉睡公龙本该就是龙族的收尾，即使我们要用许多代见证龙族末路。”
  “确实，公龙没法生孩子。”库修斯朴实的解释。
  “但某一天，预言家大人发现龙族的未来变了。”牧师没理他接着说，“一颗新生的龙蛋降临了，龙族的未来瞬间扭转，尼伯龙根的亡魂欢呼雀跃，他们早已变成白骨的肉体居然重覆血肉。可那龙蛋中居然孵化出的是一位半人半龙的少女，龙王的王冠戴在她的头发上。龙族密语说她会建立真正只属于龙族的城邦。”
  “啊……有趣。”听完了这些，潘德拉贡居然伸出手鼓了鼓掌，“有一个女巫在猎杀龙族，但居然另一个女巫给龙族带来了新生。”
  “什么？不是在说龙女吗？哪来的女巫？”有人没有反应过来。
  “女巫和所有种族都没有生殖隔离，根据基因优先度，女巫生的孩子一定是女巫。”库修斯脸色铁青地补充了这个知识点。“除了……龙，龙的基因优先度仅次于真正的神明，如果神明能够繁育后代的话。”
  大家恍然大悟，然后面面相觑。
  “龙族的城邦。”潘德拉贡重说了一遍这个词汇，“龙族的王冠一旦戴上，人族的王冠又有什么存在的地位呢？不，任何种族都不再有地位了。”
  “收整军队。”库修斯重新吸了一口气下令，“进军戴洼，我们要联合所有力量，阻止龙族的复兴。”
  我一定要杀了那条龙，库修斯这个想法在脑海中深深扎根。很难说这是出于公义还是私欲，他感到了深而又深的危机感。他那不可一世的自信和傲慢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除了狼族和矮人在王国北部防备着北地诸公外，库修斯在这次会谈后将大部队全部调往了戴洼。为了防备可能复兴的龙族，他决心提前收服戴洼，并与神殿再度建立了合作关系。
  在大部分的世界中，库修斯与他的军队一旦踏入戴洼，就将会以闪电般的速度收拢王帐，这一胜利将基于四件事，第一，巴图尔势力膨胀到重创了第一王帐。第二，各地的将领唯库修斯是从，唯一听从于王的命令。第三，王国内部达到空前团结，北国诸公挑起的内战被顺利解决，库修斯接手了大量古代遗产。第四，神殿对库修斯的毫无保留大力支持。
  可也许神殿说得没错，女巫是最擅长破坏平衡的生物。薇拉不肯在这个故事里早早死掉，还四处乱窜。
  女巫造成的蝴蝶效应有巴图尔被多斯克城邦重创，回家修养。海妖和憎恨王国的族人回归大海。莱米勒并未英年早逝，而是在黑木的护送下重返故乡。圣女的婚约并未按时履行，神殿的合作留有余地。
  内战并未爆发，大魔导士也没有被限制力量。但睚眦必报的海妖依旧为库修斯埋下了一个麻烦的暗线，在得知薇薇安的封地后，切德尔小姐就修书一封寄给了那位对塔阿修王室，王室，王室，忠心耿耿的奥德伯爵。
  作者的话：九十四，地下法阵。五十三，被囚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