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前面说了，关于玉山之死，绝大部分的看法，是神宗初年的屠戮留下来的隐患。
三皇子走之前的暗示是，这说辞就算不中，却也跟玉山的死，有着深刻的关系。
照这个思路想下去，玉山死了，原因不明，疑似神宗作的孽，报应后辈。
显然云安长公主也是比较相信这一点的，故此对金溪的安危十万分上心，甚至不惜忍受母女分离之苦，让这小女儿长年养在宫闱。
前两年又许给了出身不高还是私生子身世的谢弗忘。
这么着，如今回过头来看，玉山的死，得利的却是云风篁。
如三皇子所言，要不是出于对金溪命格，或者说安危的不放心，云安长公主又不是傻的。
怎么可能给唯一的女儿挑个注定要掺合夺储的夫君？
就算贵妃如今盛宠在身，连皇后都为之退避……储君之争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现成的例子就是神宗。
就云安的身份，她的女婿，寻常贪赃枉法，皇帝都不会计较，新君也不会计较。
但，若是国本之争站错了队，那就说不好了。
哪怕靠着孝宗骨血的资本不被清算，也肯定会被削减礼遇。
云安干什么要冒这个险？
其他人还可能被逼着掺合这种事情，她的话，她自己不愿意，哪怕云风篁这种宠妃想做手脚，淳嘉也必然会拦着的。
所以三皇子刚刚说的，玉山之死是云风篁主谋，从利益角度考虑，其实还真说得通……不然也不至于拿去坑十皇子了。
但除此之外，对谁有利？
却是淳嘉。
原因很简单，玉山郡主死了，最有嫌疑的就是神宗时候清算的漏网之鱼……问题是，这些漏网之鱼，姓甚名谁什么来路多少筹码……无人知道。
故此，往后宗亲里但凡有人不明不白的死了，都可以记在他们头上。
等于说多了一个不知道有还是没有的挡箭牌。
而考虑到皇帝越来越稳固的权势地位……
有这么个挡箭牌的好处不言而喻。
毕竟身为天子，还是个要脸的天子，有些人，淳嘉不是杀不了，只是不好杀，至少不好明着杀。但如今有挡箭牌在了，那……下毒手的是神宗时候的漏网之鱼，关公襄霁什么事！
云风篁徐徐吐了口气，轻声自语：“还是说不太通啊……陛下……照理来说，不是这样的人？”
这位天子是经历过坎坷的，城府也是深沉。
哪怕侍奉在侧十几年，云风篁也不敢说自己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只能说，正常情况下，她都能够揣摩到淳嘉的心意罢了。
这事儿……
她凭着本能认为应该不是淳嘉做的。
但要说肯定，那她也不敢肯定。
“算了，就算陛下当真这么做了，玉山左右也不是本宫所出。”贵妃思忖了一番，决定先行放下，“本宫难道还要为她报仇雪恨不成？倒是三皇子，哼哼，果然小孩子还是小时候可爱些，那会儿懵懵懂懂的，大抵听话，不像现在，一个个有了自己的心思，说也说不进去，打也不怕了，毕竟知道不可能当真将他们打出个好歹来……翅膀还没硬，就惦记着同长辈过招了！”
她叹口气，命人伺候梳洗，“有小九的消息么？”
自然是没有的，要是有，早就有人忙不迭的赶过来禀告了。
这一夜无话，次日早上，顾箴怒气冲冲的亲自赶到兰舟夜雨阁开撕，原因当然是云风篁昨儿个逼着三皇子过来问话。
虽然说云风篁也是三皇子的庶母，哪怕没养过三皇子，身为长辈，让公襄秉过来回答几个问题的资格还是有的，但就她跟顾箴的关系，皇后很难不怀疑她公报私仇，存心折腾三皇子。
何况昨儿个三皇子回去之后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瞧着就是受了委屈的。
底下人报到皇后跟前，皇后岂能不怒？
“娘娘莫要生气，昨儿个是妾身的不是，没有请问过娘娘，就召了三皇子殿下过来回话。”只是出乎皇后主仆意料的是，贵妃今日难得的讲了道理，见礼毕，不等皇后发作，却就立刻请罪道，“以至于叫娘娘操心了。但也请娘娘容禀：七皇子并非妾身亲生骨肉，却是已故温徽贤妃唯一留下来的骨血，其外祖父殷尚书还有异母益王妃自来对他爱若珍宝，当初妾身接下抚养他的责任时，就给殷尚书还有益王妃保证过，决计不会教七皇子受委屈的。结果之前三皇子殿下一声不吭的哄了七皇子同他出去寻九皇子，以至于妾身接到消息后坐立难安，不知道想了多少糟糕的可能……固然这是一场虚惊，但前两日，妾身也是真的急。”
“这不，昨儿个两个孩子总算好端端的回来了，妾身自然要盘问来龙去脉。”
“听着七皇子仿佛十分信任三皇子，妾身自然好奇。”
“也是妾身考虑不周，忘了三皇子亦是才从外面回来，十分疲惫。”
“后来说着话瞧见三皇子疲乏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是立刻送了他回去的。”
云风篁和颜悦色道，“当时因为天色太晚了，来不及给娘娘那边回话。若是娘娘这会儿不来妾身这里，妾身等下也是要去卧霞楼给娘娘禀告的。”
顾箴皱起眉，她本来是要来质疑贵妃为难三皇子的，但贵妃这么一说，若是还要发作，倒显得她无礼了。
毕竟敏贵妃有言在先，她之所以会急召三皇子，主要是因为三皇子哄了七皇子外出，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那作为母妃，岂能不担心？岂能不牵挂？岂能不起疑心？之后得知孩子们回来了，盘问自己孩子之余，能不找别人家孩子对质，搞清楚怎么回事？
尤其是贵妃还说，七皇子很信任三皇子……这要是反过来，三皇子信任七皇子，皇后也是不弄清楚睡不着的。
“能说的该说的你都说尽了，还叫本宫说什么？”皇后思忖片刻，微微冷笑，“只是你往日针对本宫也还罢了，如今连孩子都不放过，未免显得太过心胸狭窄！秉儿好心好意想帮你寻九皇子，你倒是怀疑他？”
皇后想来想去也只有抓牢了“三皇子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找到九皇子”这个论点，才能够占据道德的上风。
否则单凭一个带走七皇子却不告诉贵妃，就显得行事不妥当。
云风篁因为才无理取闹的针对了顾氏一番，寻思着这会儿继续得理不饶人的话，前朝后宫怎么看且不说，淳嘉那边，就算不会说什么，心里未免觉得自己太过强势。
做宠妃，强势一点没什么。
但从长远考虑，做太后的话，正常天子都希望，自己的后妃往后-进了庆慈宫，对自己的骨血也别太苛刻才是。
淳嘉自己无视二皇子三皇子，那是他自己。
这些年来，皇后跟崔淑妃对二皇子三皇子悉心养育，他也没责罚暗示过，天子的心意，可见一斑。
所以云风篁这两年都很注意跟皇后的争斗，赢了一局之后，哪怕还能继续赢，总也要息事宁人个几回，免得让皇帝认为她这么厉害，简直都快不需要他了。
再者，今儿个的事情，还涉及到三皇子……既然涉及到皇嗣，那么贵妃当然要维持慈母人设。
怎么可能跟为了三皇子跑过来兴师问罪的皇后吵闹？
毕竟她可是是个皇嗣就怜惜的。
当下就叹口气，露出凄然之色来：“娘娘快别说了，这会儿只要有人带了小九的消息来，叫妾身立刻死了妾身都心甘情愿！小九今年才几岁？您说那幕后之人怎么就下得了手？转眼也有几天了，皇城司他们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若是小九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娘娘您是宫里的老人，妾身这些年来也是您看着过来的，当初小九才出生时……”
半晌后，顾箴有点儿茫然的出了兰舟夜雨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本宫是为了秉儿过来跟贵妃兴师问罪的，怎么最后却安慰了她这许久？
甚至还被她带着，好生回忆了一番往昔？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到底没脸重新回去找贵妃大吵大闹……这也不占理……算了算了，索性秉儿除了被拖延了些休憩的辰光，好像也没什么事儿，就……就先这样？
顾箴心事重重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