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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怦然心动

  真遇上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个,才会明白,之前所有的经验技巧,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白肆车开得稳当,但临安到盛泽本来就近,两个小时后,三人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前后行程都有欧骋安排,三个人也没住宾馆,直接住到了一处民居,青砖黛瓦,毗邻湖畔,光看着就觉得很宜居。
  钟情对于这样的建筑相当熟悉,再加上在车里休息了一上午,这时难得来了精神,跟在白肆后面就进了小院。
  黎邵晨走在最后面,笑着说:“喂,你们两个怎么搞得跟进了自己家一样。”
  进了主屋的客厅,地板、沙发、窗帘,收拾的一尘不染,电视机停在某个频道,放得很小声,茶几上摆放着水果和蜜饯,几颗大大的苹果上甚至还带着水珠,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白肆拿了个苹果就啃了起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站不起来:“大哥说了,来了这就当到自己家。这里有人打扫有人做饭,你们尽管安心出去谈生意,忙完了给我打电话,我开车过去接你们。”
  钟情也在沙发坐下来,伸手触了触桌上的茶壶,惊奇道:“茶还是热的。”
  黎邵晨见她那副稀罕样,笑着道:“倒出来尝尝应该正好喝。”
  想来欧骋应该是让人算着他们抵达的时间准备这一切,等他们到了地方,东西一应俱全,人也都撤了,给三人留下完整的休息时间。钟情忍不住叹气:“欧先生真是厉害。”
  黎邵晨一挑眉毛:“这有什么!等下次他去平城了,让你瞧瞧我怎么招待他的。”
  钟情笑着摇摇头,没有讲话。拿起茶壶给三人各倒了一杯茶。在他们这样的人眼里稀松平常的事,放在她这样的普通人身上,就成了受宠若惊。这就是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吧。
  好在黎邵晨和白肆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她如果一直紧张兮兮,倒显得太没见过世面。过了初时的不适,钟情也渐渐放松下来,听着电视机放出的背景音,一边喝茶一边休息。
  黎邵晨看了眼手机,说:“跟a厂约定的时间在半小时后,大哥给在隔壁街订了个雅座。”
  钟情立刻坐直身体,放下茶杯:“那咱们走吧。”
  黎邵晨失笑:“那地方走过去用不了十分钟。你这么着急干嘛?”
  钟情表情有点讪讪的:“我也是怕耽误正事。”
  更重要的是,欧骋和白肆这样的做派,有点把她吓到了。住着人家的度假小屋,喝着几千块一斤的茶叶,虽说是尽量让自己放松,可整颗心怎么都有点静不下来。
  黎邵晨看出她的不自在,便说:“这附近我也没来过,要不咱们四处走走。”
  钟情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两个人穿上外套出门,白肆刚好啃完一只苹果。手机铃响起,他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把电话接了起来:“大哥,嗯,都到了。他们刚走,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了。”
  电话那端欧骋笑了一声,低声嘱咐:“等他们生意谈完了,你随便折腾。”
  白肆一撇嘴,突然又想起什么,说:“大哥,你这次非让我跟着,是为了什么啊?”
  他原本也想跟,但是为了跟着钟情去她的家乡逛逛,原本他还想带上沈千秋一起,但欧骋事先有过叮嘱,不能多带人,而且一定要好好盯着黎邵晨和钟情。
  欧骋沉吟片刻,才说:“让你看着你三哥,是让他别犯傻。那个钟情……毕竟是石路成一手栽培出来的,又跟石路成的未来女婿有些扯不清,这样的人一路跟在邵晨身边,我不放心。”
  白肆听得一愣:“可是哥……我看钟情那女人心眼挺实在的,不像坏人啊。”
  欧骋沉沉一笑:“坏人俩字写谁脸上吗?”
  白肆一噎,又解释:“我不是那意思。关键是我看我三哥这次……好像有点动真格的。”
  “所以才让你跟着。”欧骋吐字清晰,语调里含着一种决断的意味:“正好不是要去她家里吗?一路跟着看仔细了,有什么事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就给我打电话。”
  白肆唯唯应下来,挂断电话,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三杯茶,心里无端有些憋闷。
  转眼一个下午过去,从茶楼走出来,天色已经擦黑。钟情和黎邵晨并肩走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只觉得夜色无边静谧,不由深深呼出一口气。
  黎邵晨见状便说:“折腾一下午,也是够累的。四儿那边已经让厨师做了好菜,咱们回去好好吃一顿,你今晚好好休息。”
  钟情摆了摆头,说:“这不算什么。又是茶又是点心的,还有空调暖风吹,条件已经够好了。”
  黎邵晨端详着她的侧脸:“看你不太精神的样子……”
  钟情吸了吸鼻子,侧过脸朝他笑了笑:“可能是那房间太暖了,坐的时间久,人有点缺氧。”
  黎邵晨点点头:“也是。”他看着钟情的眼,问:“这两家厂子,你更偏向哪家?”
  钟情心里一早有了判断,听到黎邵晨这样问,便如实说道:“两家给出的条件,明显是a厂要更好一些,他家派来的那位李经理也会讲话……”
  “但是呢?”
  钟情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家这位大老板不好糊弄,便笑着说道:“但是我觉得,表面上的条件好,不一定是真的好。a厂的优势主要在价格和速度,b厂虽然价格高,给出的制作周期也长,但他们拿来的料子确实更讲究。”
  “哪家老板不喜欢东西做得又快又好?”黎邵晨眯着眼睛笑道:“况且他们今天拿来的只是自家生产的一部分样品,到时真正做起来,两家也不一定差到哪去。”
  钟情观察着黎邵晨的表情,却发现这个人狡猾得很,无论说什么,都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他说话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这么想着,她的语气也有了迟疑:“可是一般样品,都是拿自家最好的……”
  黎邵晨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这么看好b厂,我看他们那位经理很年轻,话也少,怎么就得了你的喜欢?”
  “他们的厂子兴建没几年,规模不如a厂大,但我看他们以往的策划书和册子,走的一直是精品路线,我觉得这点与咱们更契合。”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院门口,黎邵晨停下脚步,点点头说:“那好,明天上午,你联系他们那位姓郑的负责人,让他们按照咱们的要求做几份样品看看。”
  钟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起眉心,但还是很快点点头:“好。”
  一进院子,就见白肆站在院子中央,似乎在和什么人通着电话,见到两人进来,忙压低声音:“那什么……三哥他们回来了,就不多说了。你晚上早点休息,记得吃药。”
  黎邵晨对此似乎见怪不怪,绕过他径直往屋子里走。
  钟情落后一些,正迎上白肆看过来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愣。
  白肆却已经扯开一个笑容,说:“也不知道你们具体谈到几点,我让厨子弄的火锅,这边天湿冷,冬天吃火锅最舒服了。”
  钟情点点头,难怪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说起来她到底跟白肆不算熟悉,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只能客气地说了句:“你今天开了半天车,又忙着张罗晚饭,辛苦了。”
  白肆跟在她后面往屋里走,正好跟房间里黎邵晨的目光对上,弯着嘴角笑道:“不辛苦不辛苦,这才哪到哪啊!为了三哥跑腿我心甘情愿!”
  黎邵晨已经脱掉外套,见他那副乖觉的样子,不禁笑道:“房间里暖和偏不呆,非要跑到外面冻着打电话,毛病!”
  白肆道:“哎,就这么大个屋,我一个人呆着也挺无聊的,就到院子里溜达溜达。”
  黎邵晨见钟情还裹着大衣,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便说:“汤都烧开了,先过来吃吧。”
  白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哎,没人招呼我,我也厚脸皮地先吃了。”
  黎邵晨睨了他一眼,唇角含笑:“东西都是你准备的,还用我张罗你?”
  白肆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辣锅里,撇着嘴没搭茬儿,过了一会儿又说:“哎,钟情,我记得你感冒呢,所以让他们弄了个鸳鸯锅。我和三哥都能吃辣的,你随意。”
  钟情连忙点头道谢,见黎邵晨的筷子也是朝着那半边辣锅去的,便说:“谢谢,那我就吃白汤。”
  黎邵晨闻言,看了她一眼,夹了两朵香菇放到白汤里,也没说话。
  汤水烧得滚开,两边的菜和肉很快就飘了起来。黎邵晨拿了双公筷,分别给钟情和白肆各夹了一筷子,最后又往自己碗里添了些菜。
  白肆见状就笑:“哎,什么时候三哥也兴用公筷了?”
  黎邵晨白了他一眼:“吃着肉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钟情忙说:“不用这么麻烦。你们喜欢吃辣的,我喜欢吃白汤,也省得传染你们感冒。”
  黎邵晨看都不看她,夹了一筷子辣白菜到自己碗里,说:“你不想吃辣的,我还想偶尔吃点清汤锅的换换口味呢。”
  这一句话,倒把钟情噎得没话说。
  白肆见状,挑了挑眉毛,倒了杯啤酒,一口喝下去呲牙咧嘴。
  黎邵晨看了一眼冒白霜的酒瓶说道:“大冬天又是火锅又是冰啤酒,你不要命了。”
  白肆一呲牙:“不是,这啤酒原本就在后面厨房放着,那边温度低,就这样了。”
  黎邵晨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什么都没说站起身,拎着酒瓶去了后头。
  黎邵晨一走,白肆这话匣子可打开了,一叠声地问:“钟情,你们今天下午谈的怎么样,顺利不顺利?”
  钟情微微犹豫,开口道:“两个厂子都是欧总介绍的,自然都好。具体决定用哪家……或者再另择其他的门路,还要看黎总的意思。”
  白肆眼神深远地瞥她:“你这是跟我打官腔啊!”
  钟情有点尴尬:“黎总的心思,我确实捉摸不透……”
  听她这么一说,白肆倒是信了几分,放下筷子,又有些得意:“那是,我三哥这几年越来越厉害了。连大哥都说,三哥现在怎么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钟情微笑,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她现在感冒还没好,闻着火锅的味道香浓,可东西吃到嘴里,都成了一个味儿,不免有些没胃口。正有些发呆,就听手机铃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白肆一眼:“抱歉,我接个电话。”接着便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
  白肆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思量。
  小院里,钟情匆忙系上扣子,一面接通电话,就听另一端传来李茶雀跃的声音:“钟情姐!”
  一听到她的声音,钟情顿时想起上一次两人在家中吃饭,李茶喝醉酒央求自己换工作的事,不由得有些内疚:“李茶……对不起,最近事情很多,我一直没能跟黎总提你的事……”
  李茶的声音听起来毫不在意:“啊?噢那个事儿啊……那天我也是一时兴起,你要不说我都忘了。”
  钟情一听这话,不禁有些呆住了:“那……你不想来卓晨了?”
  “嗯嗯,我觉得先在星澜干着也挺好的……而且我妈前些天也说,即便要换工作,也等拿了年终奖,过完年再说。而且现在我觉得在星澜干着也没什么不好。”
  听李茶的语气,应该这段时间做得还算顺利,钟情也为她感到高兴,不禁笑着说:“看样子,我们小茶也要迎来事业新高峰了!”
  李茶在电话那端咯咯地笑,又说:“没有的事。我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只是最近做得还挺顺的,石星这些天一直没在公司,全公司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呢!”
  按照头一天黎邵晨的说法,石星应该已经回到平城才对,钟情不禁觉得有点奇怪。可转念一想,石路成如今还躺在医院,石星又是那样的大小姐脾气,回去平城却不进公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更何况还有大老刘这个坚实拥趸,想来也不需要她一个娇娇女事事亲力亲为。想到这,钟情问:“石总怎么样了,还在住院吗?”
  “好像已经挪回家有几天了。”电话那端的李茶有些神秘兮兮的:“我听说石总清醒之后,在医院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病房里的人都赶了出去。紧接着又说住不惯医院,想回家,石家人就紧急办了出院手续,让石总搬回家静养呢。”李茶顿了顿,又说:“那天我爸爸还带着营养品去看他了,听我爸的意思,石总现在情况不大好。”
  钟情不由得揪紧了大衣领口:“怎么说?”
  李茶压低声音说:“这话我爸不让我跟外人说,我告诉你,钟情姐你可就别跟其他人说了。”
  钟情连忙保证:“我不会的。”
  “我爸说,石总这次心肌梗的后遗症挺严重的,半边身子不听使唤,脸歪了一半,话也说不利索,而且总是朝人发脾气……”
  钟情捂住心脏的位置,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虽说因为石星和陆河的事,以及最近得知黎邵晨和石路成之间的昔日恩怨,让她对于这位昔日一心辅佐的老总生出些嫌隙来,但石路成到底称得上她事业道路上的一位伯乐。如果没有从前石路成一路的点拨和提携,也就没有今天能够得到黎邵晨真心赏识的钟情。再联想到她被石星任性地从星澜开除之后,石总到底还是念着旧情,让人把她应得的那份工资和提成打了过来……钟情沉沉呼出一口气,叹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另一端的李茶也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又说:“钟情姐……你现在,心里还有陆河吗?”
  钟情微微拧起眉:“怎么突然提这个?”
  李茶声音细细,嗫嚅道:“陆河他……钟情姐,我……”
  钟情吸了一口气,之前吃着火锅时不觉着,这时倒觉得胃里暖和起来,口气也不由得冲了起来:“有关他的任何事,我都不想听。他以后愿意跟谁好,或者结婚或者发生什么事,都跟我无关。”
  李茶在那边轻轻“哦”了一声,说:“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钟情姐,我以后不提他了。”
  钟情苦笑道:“我今天说话也有点急,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所以才总是提过去的事。”她勉强提起精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好啦,我这边还在跟朋友吃饭,就不多说了。”
  “钟情姐,其实……”
  身后吹拂过来一阵暖风,钟情转过身,就见黎邵晨端着一只碗站在门口,一双褐色的眼瞳眸色沉沉,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彩:“外面冷,你还感着冒,进来喝点热姜汤。”
  “等回去我再找你,拜拜。”钟情匆忙挂断电话,走向黎邵晨。
  黎邵晨一手撑着门,让她先经过,而后才跟了进去。
  饭桌边,白肆吃得脸颊微红,鼻尖冒汗,旁边摆着一只冒热气的大碗。钟情坐下来就闻见一股酒味,偏头一看,果然那大碗里盛着黄澄澄的液体:“这是……啤酒?”
  白肆有些玩味地一笑,朝着黎邵晨一努嘴:“三哥亲自下厨煮的。不光我有,你也有。”
  黎邵晨也坐下来,将手里的碗一撂。钟情转头一看,就见面前的碗里黑乎乎的液体,里面浮浮沉沉着一些切得细细的姜丝:“这是……”
  黎邵晨脸色淡淡:“姜丝可乐,专治感冒。”
  白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着钟情挤眉弄眼:“三哥盛情难却,钟情,你可得赏面子,把这一碗都喝了。”
  钟情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碗,又扫了眼白肆面前的大海碗,嘴角抿出一丝笑。黎邵晨正巧瞥见,也跟着笑了起来,敲了敲碗边道:“三哥可是很公平的,这么着,你们俩谁也别说谁,一人一碗,各自解决。”
  白肆望着自己面前的碗,又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眼神有点发直:“三哥……”
  黎邵晨也不搭理他,径自低下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钟情捧起碗来,尝了尝温度,微微有些烫。但她也知道,这种东西还是趁热喝最有效,便索性咕咚咕咚一口喝得见底。
  黎邵晨用眼睛余光瞟到她的动作,唇边的笑更深了些,一边从旁边的纸巾盒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钟情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只觉得整个人从后背心到脚底心都热了过来,额头也跟着冒出滴滴细汗。她这次本来也不是流行性感冒,完全是前两天喝醉酒后被夜风吹的,这么发了一身汗出来,只觉得身体已经松快了大半,张嘴一说话,连鼻音都淡了许多:“谢谢黎总。”
  黎邵晨笑了笑,破天荒地没有多说话,眼底写着满满的成就感。
  这次不光钟情,连白肆都看直了眼,要说他这位三哥,可是想来不肯在嘴上吃亏的,只有他嘴巴厉害得把人气死气活的份儿,什么时候见过别人一句话把他说没声的。可这么看着,黎邵晨虽然不讲话,脸上的神情却是满足的,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再看看钟情,一碗姜丝可乐下了肚,脸色红润,唇色嫣然,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也确实让人生不起来气。这么看着,又想起下午时欧骋的叮嘱,白肆咬咬牙,开口道:“钟情,你刚刚在外面跟谁打电话,打那么长时间。要不是三哥叫你,这姜汤可就凉了。”
  钟情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瞒的,便照直说:“是以前公司的一个同事。”
  “星澜的人?”
  “嗯。”钟情想了想,又说:“原本她还想让我问问黎总,看卓晨这边缺不缺人手的。但刚刚我问她,又说暂时不想挪窝了,所以才多聊了会儿。”
  黎邵晨的目光转向她:“你说的是那个李茶?”
  钟情有点意外他还记着李茶这么个人,点点头说:“对,就是她。”
  黎邵晨点点头:“李玉明的女儿。他家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倒是放心放在星澜那样的地方。”
  钟情微微沉吟,过了一会儿才说:“她虽然家境好,人却不娇气,还曾经请我去家里吃饭。”
  黎邵晨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又想起月前两拨人在平城的高速路上偶遇,钟情坐着的也是李茶家里的车,便说:“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交情还不错?”
  钟情想了想说:“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胆子也有点小,刚去公司那阵子,似乎很不适应。”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钟情不由得垂下眼笑了笑:“一转眼,她也能在公司独当一面了,时间过得真快。”
  黎邵晨弯着唇笑道:“单纯,胆小,不擅交往,这就是你对她的评价?”
  钟情被他问的一愣,凝神想了下才回答:“是啊。而且她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女孩子。”
  黎邵晨端起手边的水杯,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白肆对黎邵晨的了解要比钟情深得多,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钟情肯定又说了蠢话,便在一旁敲了敲碗,问:“哎,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刁钻了。两个人相识才两三天,钟情对他能有什么了解:“白肆是个讲义气的人……”钟情说出这句话,见白肆眼眸弯弯,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便又接着说道:“而且还很重情。”
  钟情这句话一说出来,白肆便是一愣,黎邵晨倒是噗地一声笑出来。
  白肆愈发尴尬,可钟情说的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他也不好反驳,只能朝着黎邵晨嚷嚷:“三哥你笑什么!”
  黎邵晨连连摆手,看那样子,似乎被水呛得不轻。
  白肆眼珠一转,伸手指向黎邵晨:“那依你看,我这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情这次沉默的时间略微久了些:“黎总……睿智,胸襟宽广,为人厚道,是成大事的人。”
  每一句都是好话,白肆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黎邵晨听了却没显出多高兴来。
  饭桌上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尴尬。电磁炉熄了,火锅的汤水也安静下来,只余几缕轻烟飘过。
  钟情率先站起身:“时候不早了,那个……明天还要早起,我先去睡了。”
  房间里只余黎邵晨和白肆两人。白肆见黎邵晨的脸色静静的,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这位三哥心里不痛快了。白肆咳了声,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三哥,来一根不?”
  黎邵晨垂着眼皮,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没有讲话。
  白肆帮两人点着了烟,也没忙着抽,壮着胆子问了句:“三哥,在你心里,觉得这位钟总监是个怎么样的人?”
  黎邵晨哼了一声,冷笑着说:“她?傻子一个。”
  说完这句话,黎邵晨径直把烟投进火锅剩着的汤底里,起身也出了屋。
  白肆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半天才纳过闷来,狠狠吐出一口烟道:“一个比一个心眼多,说了等于没说!”
  他折腾一晚上,也没套出一句有价值的话。一想到稍后给欧骋打电话汇报,对方那向来不阴不阳的态度,白肆打了个哆嗦,低喃了句:“当双面间谍这差事,真不适合我这么纯洁的人。”
  另一个房间里,合衣躺在床上的黎邵晨,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挂在床边,拇指轻轻地、反反复复捻过中指的第一个指节。没外人在的时候,这算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了。过去总是抽烟,时间久了,那里会留下淡淡的黄印。到如今戒烟也有两三年,那个印记渐渐淡却无踪,旁人已经看不出了,唯独他自己一直记着,总觉得那块印记还在。心里有想不通的事情时,就会不自觉地摩挲着那块皮肤。
  说起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抽了,这几天接连破戒,别人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他自己最清楚,从前那个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黎家三少,心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搁进了个人,身上的担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就重了。闲来无事时,连耍嘴逗贫的心情都淡了许多。
  从前他亲眼见证过挚友与昔日恋人生死纠缠,也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有朝一日,自己有了真心喜欢的女孩,会是怎样一番心态。可他没想到,原来惦记上一个人的滋味儿,并不是一味的雀跃和快乐,心里固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小小甜蜜,可更多的是无法预知未来的恐慌和沉重。
  这世上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大概每个都曾经发自内心地爱上一个人,却没有多少人能跟心爱之人白头到老。究其根本,大概内因外因各自有之。有的人是抵不住外来的艰辛,也有的人,最终败给了自己内心的软弱。
  黎邵晨微微眯着眼,望着窗外那轮有些模糊的毛月亮,他记得前一晚和钟情一起在临安散步时,那轮月亮又大又圆.月色那么好,身边相伴走着的那个人也那么好,可终究有着一臂之遥,想伸手把人纳入怀中,两个人之间却仿佛隔了半幅山河那么远。
  他亲眼见证过她的举步维艰,也在她人生最难的时候伸出手去拉了她一把,或许在外人眼中,他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一步步走进她的人生。可有时男人和女人之间最遥远的不是素不相识,恰恰是这样介于上司和朋友之间的微妙不可言。更何况,大概在她那样的老实人心里,他比其他男人还多了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恩人。
  越是这样冠冕堂皇,越是那么无法逾越。
  在酒桌上钟情给他敬酒那一刻,他在她的眼底清清楚楚看到了胆怯和畏惧。她胆怯什么,又畏惧什么?黎邵晨无比透彻地明白,她虽然有胆量在第一时间说出忠言逆耳的话,也会在旁人的提醒中萌生出不敢惹他生气的恐惧来。也正是在那一瞬间,黎邵晨才发现,他要的不是她的欣赏和感激,因为欣赏的背面是厌恶,而感激过头了就成了压力。
  而他不想要这样的距离和压力,他想要的,是她发自内心的话语,哪怕是对他痛快淋漓地咒骂;他想要她一个真心以对的笑容,哪怕那个笑容不比在外人面前那般恰到好处;可说到底,他想要的这些,她以下属和朋友的身份给不了,唯一的路径,就是两个人水到渠成地走到那一步,以普通的男人和女人的身份自然相处。
  可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红了眼圈,听到她为了不值得的人辩解,甚至在不知情地情况下发现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些都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向来自诩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精明老道的黎邵晨,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纵横花丛多年又怎么样,真遇上让自己怦然心动的那个,才会明白,之前所有的经验技巧,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想让这块璞玉在自己掌上绽放光彩,甘心被他收纳入怀,他需要走的路,还长得很呐!
  这一晚,有人在客厅转圈发愁,有人在姜丝可乐的作用下酣然入梦,也有人,一手枕着头,眼睛望着窗外的月,整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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