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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戴金丝边眼镜的张总

  天亮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刚刚升起的太阳还不是那么炽烈,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到我的大床上,隐约可以听到小鸟的啁啾,似乎还可以嗅到淡淡的花香。
  被一夜恶梦惊吓到无时不在盼望着天亮的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我刚迷糊过去,手机响了。
  是阿林打来的。
  他说他就在我的门外。我大骂:“滚蛋!我要睡觉!你不知道女人要睡美容觉吗?”
  阿林没有“滚蛋”,也没有挂电话,他说:“老板叫我来接你,老板要跟你共进早餐,老板请你赶紧起床洗澡换衣服,老板说,我们半小时之内必须到水晶宫的餐厅。”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不容我回答,结束了通话。
  阿林说的“老板”,当然只能是段向北。
  我可以让阿林“滚蛋”,但是不敢违背段向北的命令。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段向北,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这时,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我的心房,会不会是我亲爱的“蝈蝈”已经归来?昨天晚上,和段向北坐在一张桌子上打牌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段向北用手机对某个人说:“你的事办完了,你回来吧。”当时我就猜测,接电话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亲爱的“蝈蝈”。
  嗯嗯,自从这个世界上有了飞机,就算地球另一边的人,也能够在一天之内出现在你的身边,虽然我不知道“蝈蝈”去了哪儿,但我想,他总不至于去了地球的另一边吧?
  也许,“蝈蝈”真的已经归来,此刻,他和段向北正坐在一张堆满食品、水果和饮料的餐桌旁,为了给“蝈蝈”一个惊喜,段向北这才派阿林来接我?
  我真是把男人,比如“蝈蝈”,比如段向北,想象得太浪漫了!
  我被这个想法刺激得无比兴奋,赶紧冲进卫生间洗漱沐浴化妆,换上最漂亮的裙子,鸟儿一般拉开房门,飞了出去。
  果然,阿林像根木头般站在门外。
  一走进“水晶宫”赌场的餐厅,我就知道了,我那些关于“蝈蝈”已经归来的想象,无非白日梦而已。
  有一瞬间,我真的怀疑自己并没有起床,而是依然躺在豪华套房的大床上,从一个梦境滑向另一个梦境。
  段向北与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餐桌边。
  段向北首先向我介绍中年男子:“这位是张总。”
  我立即甜甜地问候道:“张总好!”微微曲了曲膝盖。
  然后,段向北很随意地指了指我,说:“lily”。他似乎根本没打算介绍我的身份。
  张总立即站起来,朝我伸出右手,他的脑袋已经半秃,所剩无几的几缕长发,很精致地横过脑门,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没来由地让我想起多年以前大学的朱院长。
  我让张总握着我的手,他不松开,我也不松。一看就是个色鬼,我在心里说。
  我款款坐下,脸上保持着傻乎乎的甜笑。
  我不明白段向北叫我来干什么?能够与段向北共进早餐的人,非富即贵,或者说,要么是大毒枭要么是大土匪……我还真猜对了,后来,从“蝈蝈”的口中知道“张总”的真实身份,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个人名叫张光祖,稍后,中国警方将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对其发出红色通缉令,是涉嫌毒品犯罪的头号通缉对象。
  “lily小姐真是漂亮啊,惊若天人。”我一坐下,张总立即恭维道。
  我说“谢谢”。
  “老段啊,要不要我们开一家影视公司,把我们的lily小姐捧成大明星啊?”张总转向段向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拍电影,倒是个好主意。”段向北半真半假地回应。
  我也跟着发嗲:“张总,那就说好了,一定要给我一个小角色哟。每个小姑娘,都有一个明星梦哟!”
  张总大笑:“怎么可能是小角色呢?一定是为lily小姐量身打造的喽……”说着,他放肆地伸手,拍了拍我握着餐刀的右手手背。
  段向北微微一笑。
  早餐很快就结束了,段向北吩咐阿林:“陪好lily小姐。她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段向北为什么把我叫来陪同他和“张总”吃早餐?这事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很久以后,我想,段向北此举很可能有两重意图,一是,张总明显是个色鬼,而段向北的手下,除了真正的妓 女,还真没有一个能够让张总眼睛一亮的美女,他是拿我“撑面子”;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段向北一直怀疑“蝈蝈”要么是警察,要么是另一条黑道上的人,而且很可能是张光祖卧在他身边的“钉子”,如果“蝈蝈”是张光祖的人,他应该见过我,段向北打算观察一下张光祖猝然见到我的反应……当然,这都是我胡乱的猜测。
  其实,段向北此举最大的可能,是因为“蝈蝈”正在返回的路上,出于本能,段向北想看一眼我这个“人质”……当然,这仍然是我胡乱的猜测。
  我让阿林送我回宾馆,我说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还说,早餐吃得很饱,午餐我也不吃了,别来打扰我,我要睡觉,要一觉睡到下午5点,然后吃晚饭,晚饭后去赌场打麻将……阿林一言不发。
  我躺在大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果然睡着了。
  我说过的,我一睡着,就会做梦,我总是在做梦。
  我梦见“蝈蝈”坐在我的床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知道这是个梦,于是翻了个身,不让他看到我的脸,然而,他站起来,绕过床尾,走到大床的另一侧,轻轻地,再次在床沿上坐下,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说,好吧,你抓不住我的手,所以这是一个梦,于是我朝他伸出一只手。非常奇怪的是,他竟然抓住了我的手,我能够清晰地体会到他手掌的力量和肌肤的质感。我在心里叹息,好吧,这样的梦也是有过的,在那些流落边地的日子里,我就不止一次梦见“蝈蝈”,梦见他把我抱在怀里,亲吻我,抚摸我……梦是那样的真切,我可以清晰地体验到他嘴唇的温度,以至于我不愿从那样的梦中醒来……果然,在此刻的这个梦中,我看到“蝈蝈”朝我弯下腰,轻轻地,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我大叫一声醒来,“蝈蝈”果然坐在我的床沿上。像是我的惊叫把他给吓了一跳,他反而显得目瞪口呆。
  我问他:“我醒了吗?”
  我看到他笑了,他笑着说:“这得问你自己呀!”
  我使劲揉眼睛,问:“我还在做梦吧?”
  他笑得更温暖了,他说:“应该不是。”
  我嘟囔着坐起,伸出两条光溜溜的腿,去找床前的拖鞋。虽然没能准确地将两只脚套进拖鞋,但我的脚板稳稳地踏住了地面,随后我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我猝然转身,像只扑食的小猫,“呼”地一下朝“蝈蝈”扑过去,把他狠狠地扑到在大床上。
  天啦!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我亲爱的“蝈蝈”就这样真真切切地被我压在身下。
  我原以为我会放声大哭,结果却是把他摁在身下又撕又咬,而他呢,像是急切地回应着我,他冲动得不得了,一跃而起,一把将我横抱到胸前,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把我抱了进去。“蝈蝈”把我放到空浴缸里,示意我安静。我知道,他之所以把我弄进卫生间,是因为他仔细检查过,只有卫生间里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
  我看到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像是马拉松运动员冲过终点,又像是负重的马匹终于卸下鞍鞯。
  “吓坏了吧?”他柔声问我。
  “哪有啊……挺好玩的……”我嘴上这样说,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蝈蝈”抓住我的双手,把我从空浴缸里拉起来,轻轻地将我搂在胸前,然后……然后,他贴着我的脸,无比轻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痕。
  “我的好姑娘,我很快就会跟段大公子说,我们俩,需要去普济岛度一个长假……”“蝈蝈”贴着我的耳朵,呢喃道。
  安全地把“货”送到了广东,人也第一时间回到了段向北身边,货款也通过复杂的电子商务流程进入到段向北的帐户,段向北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蝈蝈”的“休假”要求。
  我原以为,“蝈蝈”归来的第二天,顶多第三天,我们就可以离开段向北的地盘。
  我可不想去什么鬼普济岛,我要回国,我要和我亲爱的“蝈蝈”一起回到那片飘扬着五星红旗的土地上,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如此爱国。
  然而,“蝈蝈”像是忘记了他的承诺,就是不提离开的事。
  第四天,我终于忍不住,向他发火了。
  那是一个万物慵倦的午后,我们坐在一家小型茶餐厅的庭院里,说是庭院,却没有院墙,竹林环绕,翠叶青青。世代信仰南传佛教的本地居民纯朴善良,让我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安宁的地方,竟然是大毒枭段氏父子经营多年的贩毒根据地。
  我压低声音说:“这个地方,讨厌死了。”
  “蝈蝈”朝我摊了摊手:“没办法,我也讨厌这个地方,可这就是我的工作。”
  我嘟起嘴唇:“我不但讨厌这个地方,还讨厌你的工作。”
  “蝈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发狠了:“好吧!是我自己找上门来的,我自认倒霉,你不想走拉倒,你去跟大公子说一声,我可得走了!”
  “蝈蝈”依然没有说话,而是寻找着我的眼睛。我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倒是个办法。我已经回来了,大公子没必要继续留着你。”“蝈蝈”若有所思地说。
  我刹时就后悔了,但我不能认输,我咬着嘴唇,飞快地偷换概念,我说:“好吧,你要赶我走,我就走。”
  “蝈蝈”沉下脸:“不要使小性子!我是认真的。本来,你早就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一下子从竹椅上跳起来,抓住他的一只手,在他的身边蹲下,摇着他的手臂说:“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要守着你!”
  “蝈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胳膊从我的手里抽出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要是真能把你赶走,我也就放心了。”
  我朝他的胸口擂了一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狠心啊!”
  “蝈蝈”拉过我的竹椅,让我并排跟他坐下,片刻之后,若有所思地问我:“最近,大公子这边,来了一位姓张的客人,今天中午我才听人说,你见过他?”
  我赶紧说:“是啊,是啊,大公子叫我跟他们一起吃过早餐,那个张总啊,一看就是个色鬼……”话一出口,我顿时后悔,迟疑了一下反问:“你不会是怀疑……大公子除了叫我陪张总吃早餐,还叫我陪他做了别的什么吧?”
  “蝈蝈”苦笑:“那怎么可能?我是打算能够亲眼见一见这个张总,再和你一起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大公子根本不跟我提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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