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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小林故事

  小林对食物的接受,经过了漫长的阶段。小婴儿时,奶粉自然是喝的,但是很久都不肯吃青菜米饭和鸡蛋,周小森家的条件并不是很好,后来宋艳丽干脆直接撬开小林的嘴,往里面灌米汤。小林又哭又闹,米汤只喝下一半,另一半又吐了出来。晚上也不肯好好睡觉,起来好几次,必须有人一直抱着他,摇来晃去,嘴里反复唱着《小星星》,晃个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他才可以睡着。而且睡得非常轻,必须拍着他再唱半个小时的歌,才能完全睡踏实。
  那段时间,宋艳丽的心情非常不好,整个人都没精神,周小森的爸爸常年跑外地,很多家务都是周小森来做。但是非常奇怪的是吃的少睡的少的小林却身体健康,从来不生病。
  小林五岁那年的夏天,周小森觉得太热,买了一碗冰粥带回家。她刚一进家门,宋艳丽便让她下楼去买袋盐。周小森把冰粥放在餐桌上,然后出去了,等她回来后看到小林在大口地吃着那碗冰粥,脸上是全是陶醉的表情。宋艳丽在厨房做饭,完全不知情。
  周小森赶紧跑了过去,把将冰粥抢了过来,小林的脸上先是出现了一个茫然而呆滞的表情,然后是伤心绝望,继而变为悲愤痛苦,最后是绝望与反抗。
  周小森见惯了弟弟一张扑克脸,没想到他还有如此丰富的表情,正在思考这个中的缘由,忽然间听到一声晴天霹雳,然后便是瓢泼大雨,当然,这是局部的天气变化,都呈现在了小林的脸上。
  小林涨红了脸,紧握着两个小拳头,悲愤地号啕大哭,眼神里闪烁着仇恨的火焰,眼神不时地瞟向厨房,意思是在询问:“宋艳丽,你为什么还不出来护驾?”
  宋艳丽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着急忙慌地赶来,看看眼前的情景,用一分钟消化吸收了一下,不高兴道:“小森,干嘛刚一回来就招惹弟弟?”
  周小森看着扑克脸,患有孤独症的弟弟居然是个戏精,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郁闷地辩解道:“妈,我没招惹它,他在吃我买的冰粥。他还是个孩子,饭都不好好吃,胃那么娇嫩,怎么能吃这东西呢?”
  宋艳丽点头道:“是啊,他可不能乱吃,会拉肚子的。”
  小林显然听明白了她们的对话,继续痛哭流涕。周小森想小林果然不是个笨孩子,一秒钟就明白了我们的意思,还懂得用哭闹来要挟我们,这智商显然不是很低。
  宋艳丽一听到小林的哭声就脑仁儿疼,想了想这件事情,觉得根源还在周小森身上,又埋怨她道:“大夏天的,你买这么生冷的东西干嘛?”
  周小森无奈地摊开双手:“妈,你也说了,这大夏天的,我夏天不吃冰粥,难道寒冬腊月吃吗?”
  宋艳丽生气道:“唉,我都被你弄糊涂了,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总吃冰的不好,你知不知道?”
  周小森叹气:“知道了,我现在赶紧把冰粥吃完,断了小林的念想,他就不会再哭了。”
  小林一听她要吃完冰粥,哭得更响了,宋艳丽劝道:“姐姐也不吃,些东西不好吃,还有毒,我让姐姐扔了去。”一边说一边把冰粥放到周小森手中,将她推出了门。
  烈日炎炎,周小森躲到树荫下,吃完了剩下的半碗冰粥。那是一碗黄桃芒果口味的冰粥,放了炼乳和红豆,冰沙很细密,口味不太甜,但是很香。尤其是夏天吃,非常解渴凉爽。更何况这是她排了很久的队买来了,攒了一周的零花钱,排了一小时队,听了小林好一顿哭,又挨了妈妈一顿骂,再加上吃不上饭的代价,才终于吃到半碗,所有的过程之美都体现在这半碗中,所以更觉得好吃和清爽。
  当她美滋滋地吃完,正在回味无穷的时候,忽然电话响了起来,周小森一看电话是宋艳丽打来的,以为是妈妈叫自己回家吃饭,于是非常高兴地接了电话。
  哪知电话里传来宋艳丽愤怒的声音:“你再去买一碗冰粥来,就是刚才那个口味的。”
  周小森不解地问道:“再买一碗,干什么,谁要吃?”
  宋艳丽郁闷地在电话里叫嚷道:“你弟弟要吃,快去,不要再问东问西了。”
  周小森着急道:“不是,他怎么能吃呢?”
  宋艳丽一字一句:“周小森,你快去买,现在就去,不买的话,晚饭也不要吃了。”
  事实证明,宋艳丽对儿子有多宠溺,就对女儿有多残忍。
  周小森为了保住晚饭,不让妈妈着急,又在中午两点左右,跑到冰粥铺子门口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一边排队,一边想小林是如何pua自己妈妈的?这项本事,自己也要学学,否则在家中就太没地位了。
  当她捧着一碗芒果黄桃味的冰粥回到家中的时候,小林的眼睛散发出星辰一样的光芒。
  小林无师自通地到厨房里拿了他的专用勺子,巧妙地打开了冰粥的包装,大口大口吃了,宋艳丽却躺在了床上,脸色蜡黄,无精打采。
  周小森看着自己妈妈说:“妈,你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宋艳丽闭上眼睛,哀怨道:“你们姐弟俩,我谁也管不了了,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吧?我太累了,要睡一会儿。”
  周小森为她关上门,自己去厨房找饭吃,发现米饭炒菜都没有动过。原来自己走后,妈妈搞不定小林,母子二人也是一口没吃。
  想想这件事情,自己是始作俑者,周小森也是满心愧疚。她拿了勺子,和小林一起吃冰粥,心想这样小林还能少吃一些,小林一开始先是推她,不让她吃自己的冰粥。但是周小森不生气也不妥协,只是微笑着和小林一起抢冰粥吃,小林最后终于习惯了这种分享,还主动挖起一块芒果放进姐姐嘴里。
  周小森冲着小林笑,小林也冲着她笑,姐弟两个融洽快乐地吃完冰粥。周小森对小林说:“去睡午觉好不好?”
  本来以为小林还要反抗,没想到小林牵着周小森的手,很乖地走到他的小床旁,周小森很感动,夸奖道:“小林,你真乖,以后每天都要这样。”
  小林睡着了,呼吸匀称,脸色绯红,睡得十分香甜。周小森忽然发现他是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
  周小森将没有吃完的饭菜收拾好,放进冰箱里,洗干净碗筷,又给小林找好了治拉肚子的药。醒来后的小林活蹦乱跳,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半点儿要拉肚子的迹象。而且奇妙的变化正在悄悄展开,周小森不让他乱扔东西,他便听话得不乱扔。周小森让他喝水,他也乖乖地喝水。最后发展到,周小森走到哪里,小林就跟到哪里,而且对周小森非常友爱。
  当天的晚饭,小林居然非常配合地吃了蔬菜、鱼和米饭,还喝了一大碗小米粥。
  宋艳丽看着他那又可爱又可气的样子,嗔怪道:“你姐姐一碗冰粥就收买了你,你现在就是你姐姐的跟屁虫。”
  周小森也没想到只靠一碗冰粥就收服了小林这只神兽,在小林的事情上,她终于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和小林沟通的方法。和他对着干,吓唬他、命令他、要求他,都是错误的,应该先表示理解他,然后再引导他、规范他。
  然而,事情也没那么简单。第二天,小林还要求吃冰粥,小森对他好言相劝:“小林啊,吃冰粥真得不好,会肚子疼。”
  周小森一边说,一边用手捂住肚子,做出一个皱眉的痛苦的表情。
  这次小林不听她的话了,坚定地摇摇头,拉着周小森的手指挥她给自己去买冰粥。无论周小森撒娇耍赖都没用,小林的眼泪充斥满眼眶,暴风雨马上又要来了。
  周小森还想再坚持一下,但是不知为什么,一股神秘的力量推动着她,她的心忽然柔软成了一块儿豆腐。她点点头,答应小林道:“好,姐姐现在去给你买,但是你要和姐姐一起吃,还要好好吃晚饭。”
  小林点点头,在这场关于冰粥的博弈中,小林和周小森终于达到了双赢。
  在冰粥的刺激下,小林终于接受了食物,他开始吃很多东西,那些美丽的水果成了他的最爱。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世界上还有糖果这类东西之后,小林开始收藏糖果,各种口味,各种类型。后来是酸奶,再后来是饼干。这些东西,周小森不允许他吃,但是他一定要买,买了之后,又不许别人动,他把它们收藏起来,堆成了一座仓库。很长的时间,周小森都被饼干和糖果所困扰。
  直到有一天,周小森发现只有精神追求才能打破小林对物质的沉迷,于是她开始带小林去学钢琴,手把手教他画画。但是很遗憾的是,音乐和美术没能让小林完全忘记糖果和饼干的诱惑。
  世界上的很多诱惑都是甜蜜的,很多欲望都是涂抹着糖霜的砒霜,除非你内心足够强大,除非你有更高层次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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