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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流召见(四)

  姜绍钧如一桩冰石,一动不动地立在花厅一角。
  卫渊从厢房内步出,表情依旧冷峻,却魂不守舍地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姜绍钧忽而动了,不等桃香躬身请他,便已冷着脸往内室走去了。
  面容秀丽的少女歪在床头,手边的小几上放了一个残留着几许药汁的空碗和一碟子蜜饯,见他走进,她十分客气地开口寒暄,“让殿下久候了,请坐。”
  她伸手指了指离床榻最近的那把圈椅,姜绍钧脚步顿了顿,依言在圈椅中坐下后,抬眸沉沉看着她。
  “身体如何?”
  “多谢殿下关心,已无大碍。”她笑意温婉,姿容得体,如同她还是王府中那位贤淑端庄的王妃,就差朝他欠一欠身了。
  姜绍钧发觉这竟是他们自和离后第一回好好说话,他沉默了半晌,她也不说话,自顾自翻起了放在床头的话本子。
  他发现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她,往常他们相处,她总会提起话题勾他说话,从不会有这样漫长而煎熬的无言。
  “陈初婉是姜仪培养多年,安插在王府中的探子。”
  在如暴雨前的天气般凝滞的气氛中,他先开了口,声线带着沉金冷玉的质感。
  她从话本中抬起了头,似是有些惊讶,挑了挑精致的眉梢。
  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身上,他有些没来由的紧张,屏息等着她的反应。
  “嗯。”她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可有可无的音调,就又接着捧起话本看起来。
  姜绍钧等了许久,都没候到她的下文,忍不住蹙了眉,再度强调,“我把她按谋逆同党处置了。”
  她又抬起了眼,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语气平平地应道:“哦,我知晓了。”
  “我们之间的误会已说清,你还要同我置气吗?”姜绍钧终是忍不住,抬手将她手上的话本轻轻抽走,卷成一条,捏在手中。
  消遣的读物被他强行收走,她的神情像是有些无奈,眸光淡淡地与他对视,缓缓道:“殿下,我们之间并无误会。”
  他眉间的皱褶更深,不明她在固执坚持些什么,耐心与她细说,“先前你误会了我与陈初婉,才要与我和离,现如今已经证明,她不是她。”
  “殿下,”她神色认真,咬字清楚地问道:“如果初婉姑娘真的是先王妃的转世,殿下会让我让位吧?”
  他神情震动,宛如巨大的青铜大钟在耳旁敲响,双耳连同脑海都是一阵嗡鸣。她只是反问了他一句话,他已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先王妃眼中揉不下沙子,”她没有就此放过他,她的声音还在继续,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浅淡一笑,“我也不遑多让,所以,殿下若是想要享齐人之福,怕是也没法子。”
  手中那卷话本已被捏扁,封面都皱褶不堪,他无言片刻,清冷的声线再度响起,这回却多了些压抑不住的痛苦艰涩,“如你先前所言,初蕾早已逝去,死而复生一事无稽至极。这只是你的假设、是臆测,用根本未发生的事来推断谴责我,对我不公平。”
  “殿下就对我公平吗?”她再度反问,分明语调轻柔软濡,听在他耳中却好似万剑朝他挥砍而下。
  “……所以你与我的挚交卫渊私通,怀上他的孩子,都是——为了报复我?”他查过王府的采买账册,确实如她所言,那些避孕的药材全送去了她的院子。姜绍钧耗尽全身气力,将这句带着难堪狼狈的话吐出。对于背叛自己的人,他自来不屑去质问,对她,他却有成千上万的不甘。
  她面容如无情淡漠的白莲,美丽却不带情绪,嗓音淡淡,“你若是这么认为,也可。”
  她的满不在乎、漠然以对如一道尖利的碎冰,把他的眼眸扎得火辣辣地生疼,心胸骤缩间,他艰难问出一句话,“你曾言,愿意等我。”
  他清贵的丹凤眼中藏了他都未曾察觉的卑微希望,如星点细碎,渴求着能把那个倾心待他的她唤回。
  她却只是清淡地瞥了他一眼,冷静地回了一句,“先前我愿意等你是因为你是我丈夫,”她顿了顿,看着他身形微晃了一下,“现在,你是吗?”
  他的眸底滚过锥心冰寒的痛意,她不为所动,残忍冷酷地撕碎他唯有的希冀。
  “姜绍钧,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你。你若学不会向前看,就只能被抛下。”
  在姜绍钧神情有些恍惚地走出去后,桃香也随他身后步入花厅,发现厅中叁人一人未走,听见响动一齐扭过头看向这边,她顿觉头皮发麻。
  “各位大人,郡主还需静养,不便待客,便由胡管事相送,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桃香中规中矩地说完这番话,摆出送客的姿态。
  只可惜,并没有人乖乖配合。
  秋明良当先开口,“表妹身子弱,又怀着身孕,让她一人住在这偌大的郡主府中,我这做表哥的着实放不下心。”他的语气中满是对屋内少女的关心忧急,好似不是她表哥而是亲哥。
  “你待如何?”杨巍冷声问道。
  “这郡主府中空院落如此多,想来是有一间余量容我住下,看顾表妹的罢?”他对于其余叁人的各色目光视而不见,坦坦荡荡说出了脸皮极厚的话。
  “她腹中怀的是我的孩子,我要照顾她。”秋明良话刚放下,卫渊从沉痛的情绪中拔出,语调深沉。
  杨巍的俊脸板得严肃,说出来的话义正言辞,“无媒无聘便要住在未婚女子府中,于理不合,我有义务尽监督之责。”
  姜绍钧这趟来的目的是想接她回王府,但她目前的身体状况着实不好再挪动了,又听得这叁人对他妻子如此无耻之言,他重重按下被她挑起的动荡情绪,冷声道:“孤是她丈夫,最该住郡主府。”
  四人的视线再度聚焦在桃香身上,看得她冷汗直冒,却硬是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表情,福了福身子,“诸位大人稍候,奴婢这就进屋请示郡主。”
  ps. 桃香:郡主,奴婢应付不来,交给您了。
  青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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