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九章 星为天否
永恒枯寂的虚空，有着碎乱的星光，时而隐匿，时而璀璨。
一艘长达百里的黑色战船横在这里，散发着古老沧桑的气息，像是在低诉着曾经的血泪。
战船之巅的空间已然扭曲，一个个罗盘飞舞不停，接着又有狂暴的气息旋绕，又有生机在激荡。
这一幕早已不知道出现了多久，只能听到战船的内部，一声低叹传出。
“唉，这一次天姬受伤实在太重了。”
目光放及船舱内部，那繁复的阵纹之中，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双眼紧闭，正静静盘坐。
听到天老的话，司马永恒摇头叹道：“二十多年了，也始终无法唤醒她，在混沌消失的情况下，她一日不醒，神魔大陆就永远处于危险之中。”
天老点了点头，道：“以一己之力，大败西极玄元勾陈上宫大帝、北极中天斗星紫微大帝、东极妙严救苦青华大帝、南极太微御虚长生大帝，最后又和无尽圣山之主昊天金阙无上至尊众妙弥罗至真上帝对决道则三天三夜，拼得两败俱伤。这一次，恐怕是灵魂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司马永恒回头看向人皇，不禁道：“昊天众妙怎么样了？”
人皇沉声道：“天姬尚且如此，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无尽圣山仙宫底蕴深厚，又有太上圣帝帮其疗伤，恐怕已然醒来。”
说到这里，他低头咧嘴一笑，道：“可惜我们不争气，竟然没有一个人有能力帮天姬疗伤。”
司马永恒沉声道：“不行，她必须尽快醒来，修罗界的不朽将我们全部限制住了，这说明神魔大陆正在遭受大难。就算有五行之海掣肘，有无量界虎视眈眈，修罗界势必还是要出手。”
说到这里，他已然猛一咬牙，艰难道：“不要再犹豫了，动用元素之泉和《复活真经》吧！”
“万万不可！”
天老连忙站了起来，急道：“元素之泉必须要持续恢复战船，中间一旦断掉，则前功尽弃。而《复活真经》只能动用一次，现在显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可是天姬不复苏，则神魔大陆危矣，那是我们的底蕴。”
“我来想办法。”
天老喘着粗气，眼中忽然一亮，忍不住大声道：“《诸天生死簿》！《诸天生死簿》或许可以让天姬提前醒来。”
司马永恒立刻会意，不禁道：“你是说，辜雀？”
“你们说够了没有！她需要安静，要说就出去说。”
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卡萝琳腾地站了起来。
天老和司马永恒对视一眼，不禁苦笑摇头，连忙走了出去。
跟着他们出去的，还有人皇和天道子。
四人来到战船之上，对视一眼，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道子道：“卡萝琳心中有气啊。”
人皇道：“毕竟上一次辜雀遭难，她便心有怨念，这一次被修罗界不朽桎梏，她也无法下界帮忙，所以难免有些情绪。”
“算了，不提她了。”
天老道：“我必须立刻下界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顺便把辜雀请上来，让他帮助天姬恢复。”
司马永恒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
天老道：“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还是查一查前几天修罗界出现不朽之战的情况吧，那一股杀意连战船之上都能感觉到，恐怕是韩绝尘现身了。”
人皇沉声道：“必须要搞清楚他的立场，我们不允许有任何不确定性因素存在。”
“好。”
司马永恒道：“这件事我立刻就去办，只是韩绝尘这个人实在太神秘了，我查了这么多年，竟然硬生生查不到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走了。”
天老低吼一声，直接飞下了战船。
而此时此刻，神魔大陆玄州楚都，虚空棋盘之上已然是杀得如火如荼。
黑龙横空，傲啸诸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辜雀所构架的刀枪剑戟等一切反抗手段，在巨龙的碾压下，都脆弱不堪。
惊蛰天神胜券在握，脸上也抑制不住笑意：“辜雀，认输吧，这一场你已经无法翻盘了。”
听到此话，楚都城墙之上的众位帝王也不禁摇头苦叹，忧心忡忡。
战轮回、道德真人、尸祖三人并肩而立，看着棋盘紧紧皱眉。
地藏世间解闭目养神，却又像是能看透一切。
韩秋的身体忍不住绷紧，她知道辜雀并非有意逞强，而是迫不得已。
苍穹之上，有神秘的强者在窥视，这或许是促使辜雀做出决定的原因。
她没有开口，她从来很聪明，而且很有耐心。
她也知道，辜雀并不一定就输了，只因他从来如此，他做事情有自己的分寸。
但棋局的确很艰难了，大片区域都被巨龙覆盖，几乎没有可走的余地了。
辜雀看向惊蛰天神，淡淡道：“棋有空格，便未分胜负，阁下无须心急，该你赢，总会赢，若要输，也可挣扎。”
惊蛰天神笑道：“听你的意思，像是还有翻盘的机会一样。”
惊蛰天神黑子一落，只见那黑龙鳞爪飞扬，几乎伸满了整个棋盘。
一道道光芒闪过，白棋大片大片被提子，而辜雀，则是一棋落下，又自杀一片。
惊蛰天神不禁道：“你下死子？”
“死子为何不能下？”
惊蛰天神眉头紧皱，不停扫视着棋盘，松了口气，笑道：“故弄玄虚，我上有天穹照耀，下有巨龙横行，天上地下，再无阻碍。”
辜雀落下白字，笑道：“何以为天？”
听到此话，不单单是惊蛰天神愣住了，就连四方围观者也愣住了。
何以为天？还真没人想过，这似乎是一个概念性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惊蛰天神冷笑道：“你辜雀对道的理解那么深刻，不妨说一说，什么是天。”
辜雀点头，缓缓道：“后土大地，可见可触，上苍天穹，可见却不可触。然古语有眼，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这个问题，又何尝有人想过？”
惊蛰天神大笑出声道：“可故人也说过，星辰相息，如野马尘埃，变幻万端，其天不可见，但万物可见。”
辜雀也笑了起来，眯眼道：“所以，苍天何在？星为天否？”
这一句话如同巨锤一般敲在了惊蛰天神的心脏，他不禁猛然退后几步，连忙看向棋盘，只见几大星位，被辜雀牢牢占据。
他第一步，便是占星！
白日望天，见光见云见尘埃，黑夜望天，见星见宿见银河，所谓天，不过就是云彩阳光、星辰银河罢了。
惊蛰天神猛喘粗气，瞳孔一阵紧缩，只因他看到了辜雀在落子。
“星位完整无缺，可代苍天，你这第一手天元，没了。”
辜雀说话的同时，一颗白子落下，那黑气第一手天元，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气息全无。
天元被提了，整个天穹的脉络也随之土崩瓦解。
而辜雀看似杂乱无章的白棋，却像是一颗颗星辰一般，闪烁在棋盘之上。
天上地下之天，已被辜雀控制，唯一剩下的，也就是大地了。
惊蛰天神连忙一子落下，沉声道：“苍天虽失，但我大地有龙，征服世界，最终依旧可搏苍天。”
辜雀道：“世界阴阳轮转，生灭不息，你巨龙纵横无涯，乃生之极尽，可否想过灭亡？”
四周众人满头大汗，连呼吸都忍不住停滞，全身灌注看着那风云变幻的棋盘。
惊蛰天神大吼道：“我大地巨龙纵横无涯，已经没了对手。”
辜雀笑道：“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当恶龙纵横大地，对手也在摆布恶龙，一切都是对立的。”
说话的同时，他已然落下了白子，而棋盘却是黑光澎湃。
“杀子棋！”
惊蛰天神不禁道：“你自杀？好，我成全你。”
辜雀笑道：“一个馒头、一杯清水，可以救活一个人。巨龙呢？它需要的是不是更多一点？”
辜雀落子而下，淡淡道：“可惜已然没了食物了。”
惊蛰天神脸色一变，极速朝下看去，只见棋盘烽烟落尽，恶龙嘶啸，却缠噬己身，再无可吃。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落子了。”
辜雀道：“天穹盖压，巨龙安在？况且，还是一条饥饿的巨龙。”
“惊蛰，你输了。”
辜雀右手一挥，一颗白棋落下，只见所有的白棋都像是连在了一起，散发出一道道光晕。巨龙被桎梏在棋盘中央，左右皆白，前后唯敌，彻底被锁死。
而随着这一步落下，整个棋盘都开始崩溃了起来，自天元位开始，朝着周围不断殒灭，最终惟余莽莽。
天地轰隆作响，白光冲霄，楚河两岸都被照的透亮。
一道道纹络开始崩溃，整个棋盘土崩瓦解，最终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辜雀万丈石躯一步跨出，厉声道：“滚回你的修罗界去！”
声音惊破山河，楚都城楼众人脸色呆滞。
惊蛰天神瞪大了眼，一直看着虚空，最终忍不住喃喃道：“辜雀，让我明白。”
辜雀淡淡道：“何以为天？星辰云彩，银河尘埃，万类万物。万物何处？在己心矣。你只看到了天，只看到了龙，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心，所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戳便破。”
惊蛰天神身影剧震，低头看向自己的心，沉默了良久，一句话也没说，叹了口气，摇头离开。
直到这时，楚都城楼之上的众位帝王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