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夺权
洛里站在露台栏杆前，俯瞰着庭院中错落有致的花丛矩阵。这是这座国家最恢弘的庭院，中央的圆顶喷泉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一块巨大的翡翠镶嵌其中。
“这些人类藻饰的景观，是否令将军感到心旷神怡呢。”
苍老而低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了。
洛里转身，“司令身体好些了吗。”
古奇扶着电动轮椅微笑，“靠药剂维持生存罢了。”
那张脸遮盖不住的灰败，眼帘下是淡淡的青影，的确是人类寿数已尽的模样。
——过量使用致幻剂导致的心脏病并发症。洛里想起手下的汇报，听说在议会倒下的前一晚还在举办淫趴，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光着下身随便是谁就交媾起来。
人类可真够恶心的。浅蓝的瞳孔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厌恶。
“……听说你抓了我的近卫团团长。”古奇开口，“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些原本臣服于我的旧将现在就站在这座庭园之外，将枪口对准我的脑袋。”
洛里不置可否，“那位维泽尔殿下至今生死不明，我想他不适合继承您的位置。”
“那，谁适合继承我的位置呢。”
洛里轻轻歪头，发丝被微风吹拂，几缕额发不经意间垂落在额前，那张脸像洋娃娃一样漂亮，很少有人会把它与上位者联想到一处。
“除了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变化出一张辞职令，推向古奇面前。
“我知道人类看重死后的哀荣，如果你能顺从的签上名字，我会保留你的御座和王号，让你成为这个国度永远的王。”
古奇便静静地笑了，“真的吗。像我这样作恶多端的家伙，死后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荣耀，世界可真没有道理可言啊。“
洛里靠着栏杆，“如果你的愿望是被鞭尸示众，我当然也可以满足。”
“……在说这些冷血的话时你就一点也不像人类了。要知道对于一个统治者，过度的残忍也会引发动荡。”
洛里则耐心缺缺，“司令还是这么喜欢当老师。不过你忘了，我并不是你的学生。”
他用手指比了个手枪的手势，“签字，还是等五秒后西南方的那颗子弹。砰——这个弹道刚好可以打穿你的脑干。”
古奇看着眼前的辞职令，在空中划出自己的名字。
大约他已经无力了——人类就是这样，生老病死周而复始。即使前半生完成了多么不可思议的壮举，最后都会被日渐衰败的肉体困住。
他耷拉着眼皮，“……如果你真的相信权力能让你得到一切，那就去做吧。”
“只是我想提醒一句，如果你是为了报复人类，或许你会成功。但如果你还想得到尤兰达，那一定会把她推得更远。东方有个成语，叫做‘物伤其类’。无论你再怎么把尤兰达和人类割裂开，都不会改变她的心是血与肉的组合。”
洛里轻捻手指，将东西收回空间，
“我当然知道，尤兰达也是人类。”
古奇微微抬起头。
“她有很多你们这个种群的缺陷，一而再再而叁丢下她的责任，再被路上随便一束杂草吸引视线……我曾经抛下一切只想她在我身边，可她还是逃开了。既然如此，我只能利用你们人类社会的规则，如果她真的像你所说那样重视她的同类，那就让她朝我一步步走过来吧。”
进入秋季，海上的气候就变得湿冷阴霾。走在甲板上骨头缝都有冷气钻进去，尤兰达哆哆嗦嗦地裹紧衣服，把手缩进袖子里。
“睿德小姐，这是您预定的早餐。”
尤兰达接过打包好的纸袋，啜了口热可可，视线不由得瞟向柜台上方的流动荧幕。
一个月过去了。
因为没有拿出令阿尼茨满意的筹码，当初沃克只能失落的无功而返。
只是在离开前，他站在船下对尤兰达说，“如果你还存有对同类命运的关注，就请看看一路上遇到的难民吧，我相信等到洛里掌权，会有无数生命被他摧残。”
不久后，尤兰达便在船上看到了洛里的就职演说。
他穿着深色板挺的西装，金发严谨的梳上去，那张脸青涩依旧，只是神色显示出游刃有余，他按在宪法上立指起誓，台下簇拥着穿着军装的中年将领们。
“……我誓言维护联邦的和平与正义，保护子民免受苦难，以智慧引领国家走向繁荣，以勇气面对一切挑战，以仁爱之心治理这片土地。”
他执起王座前的权杖，朝空悬的王座微微低头，一旁身着华服的册封使将金色的王冠戴在洛里的头上。
尤兰达抱着手臂，心中复杂异常。
谁能想到，起初这些机器人只是被设计来帮助和服务人类，他们惊人的效率让人类赞叹，一不留神就让他们变得这样强大，反过来成为了人类的统治者。
过后的几周，她在同行乘客的交谈中听到了更多信息。
比如阻挠新王的守旧派意图在行宫行刺，监狱发生了新一轮暴乱，联邦最大能源井被袭击摧毁——心惊肉跳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新政权看起来岌岌可危。
然而洛里依然安稳的坐在那个位置上，偶尔在镜头前露面，那张脸永远神采奕奕，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今早的新闻依然少不了他的身影——洛里在某个贸易协定上签字，“造福民众生活，创造更广阔的生物智能研发空间。”他对着镜头微笑，“让人类适应生物智能，就像适应空气那样自然……”
尤兰达拎着纸袋，离开了回荡着洛里声音的餐厅。
推开房间门，阿尼茨正站在窗台前专注的看那颗冒了绿芽的盆栽——是前些天他带回来的，尤兰达把它放在房间最醒目的位置。
漫长的旅途上，生机勃勃的东西总会给人带来一点好心情。
尤兰达不知道阿尼茨是否也觉得无聊，在船上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机器人不需要睡觉，所以他的一天大概会变得更漫长。阿尼茨经常会消失大半天，然后突然出现。他拥有隐身和操纵空间的能力，可以离开船到很远的地方去。
联邦搜查一直没找到她，大概也得感谢阿尼茨的庇护。
“今晚这艘船就会驶入费堪尼州，我想我们可以在某一个站点下船。”阿尼茨对走进来的尤兰达说。
尤兰达沉甸甸的坐在椅子上，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