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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亲家公

  送别了那位“小侯爷”,姬成玦默默地拍拍手,像是在掸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
  少顷,
  张公公走了过来,先蹲下身子收拾先前被砸碎的茶杯盖子,随即问道:
  “主子,这人不是北边的小侯爷?”
  姬成玦摇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
  张公公则又道:
  “主子,此人就算真是北面那位小侯爷,和这种人,也很难深交,不说别的,和平野伯,差太远了。”
  “你也挺长时间没见到过郑凡了吧。”
  “是很久没见过了,但主子,俗话说得好,三岁看老,平野伯当初就算是起于微末,但身上流露出的那股子洒脱劲儿,旁人就是想学也学不来的。
  若是村头游手好闲的无赖也就罢了,毕竟他们身上其实也是有这种劲儿,但偏偏平野伯是个有本事的人。
  有才而不倨傲,位卑却不颓唐,方为真度量。
  而刚走的那位,不成。”
  姬成玦伸手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张公公捡起碎瓷片,站起身,又小声道:
  “主子,就如同主子先前所说的杯盖一样,这人,找出来,确实是费了咱们不少功夫,也有一些机缘巧合。
  他既然为影子,那牵着这条影子的线,到底在谁的手上?”
  张公公是姬成玦的自己人,说话时,自不必拘束。
  其言外之意就是,若这只是一道饵,那到底是谁抛出的钓线?
  是为了保护真正儿子的镇北侯?
  还是,当今……
  姬成玦摇摇头,道:
  “顺蔓,才能摸瓜,但这道饵,没人敢吞下去摸鱼线。”
  你摸到镇北侯那儿,是死。
  你摸到陛下那里,也是死。
  张公公恍然,随即,又有些唏嘘道:
  “主子,刚那位也可怜,影子,却一直认为自己是正主。”
  “你可怜他?”
  姬成玦“呵呵”笑了两声,缓缓道:
  “若他故意装出来的呢,装得心急,装得不耐,装得没城府,装得没定力,装出那种非要心急着去吃热豆腐的感觉。”
  “装的?”张公公愕然。
  姬成玦指了指张公公手中的碎瓷片,
  道:
  “人和杯盖不同,杯盖,砸了也就砸了;
  但人呢,若知道他是假的,砸还得惹一身腥的时候,也就懒得去砸了。”
  ……
  “初啊,这院子你再拾掇拾掇。”
  “好嘞,爹。”
  “手脚麻利点儿,今晚就在新家开火了。”
  “成啊,爹。”
  何初拿着扫帚开始扫院子,扫着扫着,抬头却看见院门口站着俩人。
  一头发微白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老仆模样的人。
  “您是?”何初问道。
  “哦,我是房东。”中年男子回答道。
  “房东?”
  “牙行的人今儿来通知我,这小院子租出去了,我就来看看。”
  “初啊,谁来了?”
  老何头从里屋走了出来。
  “爹,说是咱房东。”
  “房东?牙行签契时可不是你啊。”
  “签契的是我家一个管事的,我也是刚听说这院子租出去了,所以就来看看,给您备了点儿礼。”
  中年男子身后的老仆走上前,将一些包扎好的米糕和一坛酒放了上来。
  “哟,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这天底下,哪有租客收房东礼的说法。”
  老何头忙上前提起东西就要给人递回去,
  “您这小院儿本就标得不贵,老汉我看过了,比周围同地段同进出的还便宜了三成,老汉我跟儿子初来京城,火急火燎地能马上租到这间屋子,已经算是占了您的便宜了。
  刚会儿老汉我才跟我儿说,等屋子拾掇好,安稳下来,还得去给您送一条腊肉过去谢谢您咧。”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道:
  “东西,您老就收下了,不瞒您说,这院子,我小时候住过,后来做生意,发了点儿财,才换了个三进出的新屋,但这里,到底是有着小时候的念想。
  屋子屋子,不住人,再好的屋子也就破了冷了败了。
  今儿我上门,提点儿小礼,也是想着您多受受累,帮我把这屋子打理好,房租的事儿嘛,您要是钱磨子压手,还能再降一些。”
  “可不敢可不敢。”老何头马上摇头道:“已然是占了您的便宜了,可不敢不知足,至于这屋子,您放了心咧,老汉我是个懂事儿的人,该修葺的地方老汉我让我儿指定弄好,住了主人家的屋子,总得珍惜点儿人的东西不是。”
  “成,这点儿东西,您老就收下。”
  “成成成,收下收下,不过您也得留下来,让老汉我管一顿晚食,您要是瞧得起老汉我,就给了这面儿!”
  中年男子一挥手,
  直接在旁边一处木凳上坐了下来,
  道:
  “行,那就您老受累。”
  “嘿,瞧您这话说的,您要是不来,老汉我是不是就不吃晚食了?无非是多双筷子的事儿罢了。
  老汉我初来京城,两眼向四周一望,那话怎么说来着,就是人和屋子啊和那些铺面啊,都是夹生的。
  就是想找个人喝两口小酒也都找不着,您以后要是有空,您常来。
  您带一碟花生米儿,老汉我管酒!”
  “可以,可以。”
  老何头对儿子喊道:
  “初啊,去外头买点菜回来。”
  “好嘞,爹。”
  何初出门了。
  老何头又搬来两张凳子,一张给了那中年男子身后站着的老仆,一张自己坐下了。
  “您别觉得破费,我那儿子也只是出门买菜,就是真的买菜了,家里头,腊肉和猪头可都足足的,嘿嘿,进京前啊,老汉我是干屠户的。”
  “哦,听您口音,就算不是京城人氏,想来也不远。”
  “您猜对了,老汉我是土生土长的南安人,也是在天成郡里头。”
  “那进京为何啊?”
  “唉,也不怕您笑话,女大不由爹,自家亲闺女挑了个京城人氏,给老汉我选了个京里女婿。
  想着离闺女近点儿,就搬家过来了。”
  “哦?若是这般,理应由你女婿来帮你们安置好才是,怎么让你们自己出来租房子?这可太不像话了。
  莫非,女婿家有困难?”
  “这倒没有,这倒没有,女婿是富贵之家的,本来,房子他是安排好的,院落也敞亮得很,但老汉我没住。”
  不仅仅是敞亮,连仆役和婢女都提前准备好了。
  以前,小六子最穷的时候,得靠郑伯爷送的玉米面儿过活;
  但如今算是幕后执掌户部了,也就没必要寒酸了,在如何花钱这种事儿上,整个大燕比得过姬老六的,可真没几个。
  “那为何?”
  “您想啊,是我闺女嫁到他们家,又不是老汉我跟我儿一起都嫁进他们家,我们又凭什么吃喝人家的住人家的?
  这不是平白地让我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来么?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这个理。”
  “唉。”
  老何头叹了口气,道:
  “咱呐,也不奢求什么鸡犬升天大富大贵的了,本想着这辈子平平安安也就是极大的满意了,现如今,也不晓得到底是这命好呢还是命不好。”
  “既然闺女嫁入富贵人家,自然是好的了。”
  “您也算是富贵人家吧?”
  “我?”
  “您这身打扮,这谈吐,老汉我一瞅就明白,就不是普通小老百姓,您也应该清楚,这富贵人家啊,它墙高,但规矩,也高。
  以前嘛想着,招个上门女婿什么的,或者就近找一个,我在时,我还能看着,我不在了,他哥还能继续帮我看着。
  怎么着都不可能让自家闺女短了荤腥儿,也不可能让她受人欺负。
  现在啊,没辙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中年男子闻言,点点头,随即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造化。”
  “还是老弟您这话讲得通透。”
  一边老仆听到这个称呼,双手微微一动。
  中年男子倒是洒脱道:
  “可不是么,我也有几个儿子。”
  “很多?”
  “算是多的。”
  “哟,那您有福。”
  “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好几个,都盼着我早点死,好分家产喽。”
  “瞧您这话说的,哪能啊。”
  “也不怕老哥哥你笑话,我家那几个崽子,还真就是这么想的,只有最小的那个年纪还小,翅膀还没硬,所以估摸着不想我死,其他的那些个成年的,我多活一天,他们就多不自在一天。”
  “老弟啊,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此话怎样?”
  “这儿女孝不孝顺,兄弟姊妹之间亲近不亲近,归根究底,还是看他们爹妈。”
  “爹妈?”
  “对头,老弟啊,别怪老哥哥我说话难听,凡事儿啊,先别急着怪儿女不孝顺,也别急着怪儿女不体恤。
  这根儿上,还是这当爹的自己,没教好。”
  “………”老仆。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道:“您接着说。”
  “老汉我在南安县城,城里城外,因为要收猪的关系,四里八乡的,走得多,也就见得多。
  逆子啊,不孝顺的孩子啊,不侍奉双亲的,也见过不少。
  但大多有个律像,
  要么是这当爹妈的自己不是个东西,没给孩子以身作则,一开始不能一碗水端平;
  要么就是这爹妈一开始太溺爱孩子或者对孩子不好,总之,不是正儿八经教出来的。
  这俗话说得好啊,上梁不正他下梁才歪。
  您啊,
  许是以前做生意在外头久了,也没功夫打小就管孩子了。
  您瞧瞧我家这个,不是老汉我吹牛,我这儿子,可能除了杀猪,没别的本事,但人品子好,踏实,知理儿!”
  中年男子点点头,道:“受教了。”
  “哎哟哟,您瞅瞅,您瞅瞅,我这张嘴啊,说错话了说错话了,我这以前在县城里开铺子,每天街坊邻居地唠嗑说是非习惯了,这几天在路上又刚到京城,一遇到可以说话的人,这嘴就收不住了。
  您见谅,您见谅。”
  老何头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交浅言深了,说着,还用力抽了自己俩巴掌。
  “哎,老哥您说得对,何必如此。”
  “爹,菜买回来了,还买了五个鸡子。”
  “去,做饭去,麻利点儿。”
  “好嘞,爹。”
  何初进灶屋做饭去了。
  中年男子身后的老仆也起身进去帮忙。
  “我来帮你烧火吧。”老仆开口道。
  “不用不用,我忙得过来,您老也歇着。”
  “很久没烧过火了,手有点儿痒。”老仆开口道。
  “那,成,您来。”
  何初点了火,让开了位置。
  老仆坐了下来。
  何初揭开锅盖,
  问道:
  “您老和那位东家,口味怎么样?”
  老仆开口道:
  “重油重味儿。”
  何初闻言笑了,
  道:
  “成,这我拿手,我还以为您老和那位东家喜欢清淡口的呢,京里不少人贵人都喜欢那一口。”
  老仆摇摇头,道:
  “不吃荤腥不吃盐,身子骨会没力气的。”
  “可不是,跟您说,我家虽说是杀猪的,按理说,打小就没缺过肉吃,但我还真一直吃不腻,嘿嘿。”
  “能吃是福啊。”老仆感慨道。
  火正在烧,
  老仆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篓子,篓子里都是纸张。
  “你在练字?”
  何初刚将鸡子抄下去,道:
  “嗯,刚在认字。”
  “认字好啊,认了字,有了学问,可以去当官哩。”
  “那不成,那不成,我可不会去想着当官,咱认字,就想着自家妹子不是嫁进人家门里了么,做他人妇了,高宅门第规矩多,妹子想出来一趟也不容易。
  我要认了字,爹想妹子了,就能帮爹写信了。”
  “你倒是孝顺。”
  “孝顺不孝顺谈不上,您老抬举我了,哦,对了,猪油吃不?”
  “吃,香得很。”
  “那是,那我多搁点儿,待会儿再烧个油渣汤,搁点儿菜叶子进去,也是美得很。”
  “流口水了都。”
  “您老别急,咱老何家别的不说,但招待亲朋,饭菜绝对管够!”
  “敞亮。”
  ……
  “老哥,你那里婚事是怎么办的?”
  “在南安办了一场,估摸着,在京里,听我女婿说,还要办一场。”
  “那不错,该置办的置办了么,新衣裳什么的。”
  老何头闻言,摆摆手,道:
  “女婿说让老汉我去,老汉不打算去了,我儿也不会去。”
  “为何?”
  “婚事,在老家,算是办过哩,在这儿,就没必要再露脸了。”
  “这是,怕看人脸色?”
  “也不是。”
  “闺女不准老哥你去?”
  “咋可能,就是老汉我懒得去凑那个热闹,各家各门,就有各家各门的活法。
  老汉我打算过阵子就去京里其他猪肉铺子上瞅瞅,摸摸门,再带着我儿去京外各个农庄上看看。
  若是门道好,说不得过阵子就重操旧业了,哎呀,杀了这大半辈子的猪,你说这一连好多天的没拿那把杀猪刀,还真觉得心里空落得慌。”
  “就像是将军卸甲了一样,不习惯。”
  “哟哟哟,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我就一杀猪的,哪能比得上大将军啊。”
  “世上人人,各司其职,咱大燕,才能越来越好,也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老弟啊,您这话说得可是在理,以前小时候吧,听那时的老人说,那时候蛮族打进来了,烧杀抢掠,陛下御驾亲征,咱老少爷们儿,不分以前干啥的,都是操起家伙事跟着陛下的大军一起去干蛮子。
  那年岁,可比现在惨多喽,就是咱大燕皇帝都会战死。
  现在好了,蛮子不敢进来了,晋人也被打趴下了,楚国乾国,咱也不怵。
  只要现在不打仗了,咱老百姓,日子也就能踏实下来好好过下去了。”
  “日子,过得不好么?”中年男子问道。
  “老弟啊,别的老汉我不知道,但这两年,我这猪肉,卖得确实没以往好了,老百姓日子要是过得好,老汉我那铺子的肉,得卖更多才是。
  你说老百姓都弄得买不起猪肉开荤了,这算是什么好日子?”
  中年男子点点头,道:“是。”
  不过,
  很快,
  中年男子又道:
  “老哥啊,但有些事儿,不能光看眼前啊,您也是知道的,百年前,咱燕国和蛮子干仗时,那叫一个艰难。
  现在呢,晋人被咱们打趴下了不假,乾国和楚人也被咱们燕人给揍了。
  现在,是没是。
  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两代人后呢?
  等咱们的那位皇帝驾崩了呢,我………”
  老何头吓得马上蹦起来,捂着中年男子的嘴,小声吼道:
  “哎呀,老弟啊,你在说什么呢这是,说什么呢这是,这是京城,你不要命啦!”
  中年男子示意自己知道了。
  老何头才松开手,坐了回去。
  紧接着,
  中年男子又道:
  “乾国,地大物博,人也多,比咱们燕人,多多了,楚国,也是个大国,就是那荒漠上的蛮子,别看他们现在老实,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万一哪天,镇北侯没了,靖南侯爷也没了,当今陛………都没了,咱们这一代人,也都没了。
  到那时候,还能继续镇得住蛮子、乾人和楚人么?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那晋人,都得起来作乱了!
  趁着咱们这一代人,还能打得动,也能打得过,就得抓住机会,给他们都收拾掉,以后,儿孙们就能享福了。”
  “老弟啊,你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是这么个理儿?”
  “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就跟以前我那俩街坊,一家姓孙,一家姓周,姓孙的当初欺负人家姓周的孤儿寡母,然后等到十多年后,姓周的长大了,姓孙的老了,可不是被拾掇了么。
  眼下乾人楚人和蛮子还有晋人,都被咱们欺负,他们恨哩,可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对,不能给。”中年男子掷地有声。
  “爹,东家,饭做好了。”
  ……
  两张木方凳,摆在院子里,四个人坐上小板凳,开始吃饭。
  老仆不喝酒,
  老何头就给自己和中年男子倒了,
  俩人一起碰了个杯。
  “来,老弟,走一个!”
  “好,走一个。”
  一顿饭,
  吃得很尽兴。
  中年男子起身告别,有些喝高了的老何头喊着经常来送人家出了门。
  出了门,
  过了街边拐角。
  老仆缓缓地撕开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同时小声道:
  “陛下,六殿下早就到了,许是察觉到附近有奴才布置的密谍司人手,所以就坐在那辆马车里没过来。”
  燕皇目光微凝。
  这时,
  那辆马车帘子被掀开,
  姬成玦跳下马车,走到燕皇面前,跪伏下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燕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开口道:
  “你就不会装什么都不知道,进来陪父皇一起吃一顿饭?”
  装作没发现外围的密谍司高手,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装作只是担心自己丈人急匆匆地赶来,再急匆匆地进了那座宅子,
  在看见自己坐在那里吃饭喝酒时,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
  然后假装不认识,坐下来,吃一顿饭。
  多有趣,
  也多温馨,
  你能做,
  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为何却故意不去做,
  朕今日是微服出宫,本就没什么身份芥蒂。
  你明明知道朕的心思,
  作为一国之君,今日难得的想亲民,想做一会儿普通人,想感受一下正常家庭的味道,
  你却故意,
  不满足朕!
  父子俩的交流,永远都是这般言简意赅,似乎根本就用不着多说什么话。
  燕皇问得简单,
  而六皇子回的,
  则更简单,
  只听得六皇子慢慢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
  答道:
  “累。”
  “孽障。”
  燕皇抬起脚,
  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儿子直接踹了过去,
  姬成玦被踹翻,
  随即又很快爬起重新跪下,
  脸上,有一道清晰的靴印,同时嘴角也破了。
  姬成玦从袖口里取出两份折子,
  递送到自己头顶,
  “儿臣呈送关于我大燕新钱铸造和官府试行票号章程,请父皇过目。”
  沉默,
  沉默,
  沉默;
  良久,
  “你真以为,朕就真的舍不得废了你,所以你就有底气,在朕面前,可以肆无忌惮?”
  “儿臣不敢,儿臣惶恐。”
  沉默,
  沉默,
  沉默;
  又是良久,
  “明日着礼部,昭告我大燕六皇子大婚之事。”
  姬成玦跪伏下去,
  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儿臣,谢父皇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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