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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撒野 第27节

  谈江野被他一通搅和,再面对柳含瑛就觉得有些别扭。他对柳含瑛已然没了心思,但柳含瑛有意于他,就连压根不知道他跟柳含瑛关系的人都看出来点什么,他再装傻充楞似乎也不合适。
  索性就挑明了吧。
  谈江野在医院外边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柳含瑛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瑛子,你对我,是不是有点意思?”这些话自己琢磨是一回事,真正说出口还是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谈江野神情镇定,讲出来的话却有点磕巴。
  柳含瑛打量着他,大约有了口罩的遮掩,她胆子也大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对不起……”
  “我跟林蒹打过电话。”
  谈江野只开了个头,话就被柳含瑛截住了。他看着柳含瑛,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了。
  柳含瑛看着,眼里就露出了心疼的意思。“她既然已经开始新生活,你也不能一直沉溺在过去。”
  “我知道,但……”
  “我还得回趟单位,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再见!”柳含瑛不等他讲完就截了他的话头,然后匆匆离去。
  谈江野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知道他的意思肯定已经传达给柳含瑛了,但是她好像固执地不肯接受。这让他想起了林蒹提离婚时的自己。不肯接受她要离开自己的现实,一副好像听不懂她讲话的样子,自说自话,还自以为有转圜的余地。
  那时候林蒹是什么心情?大约又急又怒且无奈吧?谈江野望着天,以他俩牵扯的程度来说,林蒹当时只会比他现在为难百倍。毕竟他和柳含瑛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上都没有交集,要躲开容易得很。这么对比,他忽然就懂了林蒹执意搬家心情。
  那么岑楼呢?林蒹跟岑楼发展这么迅速,是不是也有她想借岑楼疗伤的原因?虽然他没见过岑楼几次,见面了两人也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可他能看出来,岑楼对着林蒹的时候温柔得不得了。林蒹跟他吵架生了气,这时候来个温柔人哄一哄,心可不就被哄过去了?
  谈江野越琢磨越能理解林蒹,也越觉得岑楼阴险,分明就是趁虚而入!可再一想,正是他自己不懂得珍惜才叫岑楼有机可趁,事情发展到现在,根还是在他身上。谈江野泄了气,在路边花坛坐了好久。
  林蒹跟岑楼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后,见面机会虽然没有增加,但相处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岑楼先前总是规规矩矩,顶多搞点弹额头摸头顶之类稍显亲昵的小动作。林蒹也觉得他是谦谦君子,行止守礼。可最近,他的小动作却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两人走在一起时,他必是要拉着她手的,道别时拥抱也变成了常规操作。开始的时候是岑楼主动索要拥抱,林蒹还有点不好意思。到后来,她居然慢慢贪恋起岑楼的怀抱来。
  “岑楼,”林蒹侧头靠着他肩窝,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皂香味,心里很是舍不得分开,嘴上却在找茬,“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我习惯了你以后就跑不掉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岑楼揽着她轻晃,在她发心吻了一下,柔声问:“这周日有时间吗?我们去植物园逛逛,异木棉应该开得正好。”
  临近期末,林蒹的课程差不多都结课了,只等安排考试就好,她的周末也终于空了下来。不过期末正是老师忙碌的时候,林蒹问他:“我没问题,可你不是很忙吗?”
  “周末没有监考,其他工作我可以提前做完。”岑楼说。
  “那你不用休息吗?”林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跟你在一起就是休息。”
  岑楼这么说,他俩去逛植物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而另一边,谈江野也接到了柳含瑛逛植物园的邀约。
  他虽然不想给她希望,可又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或许更好,于是也答应了下来。
  第46章 四人  植物园是个好地方
  到了周日, 连着晴了好一段时间的天居然阴了,隐约有要下雨的意思。
  但林蒹的心情丝毫没受影响,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化了妆,穿上新买的方格呢裙,头发有段时间没剪, 长到了齐肩的长度,她找了条和裙子同色系的发带做发箍用, 在耳根下方系了蝴蝶结, 在镜子前面照了半天总觉得哪里还差点意思。
  还是梁姨点出来了:“耳坠好像太秀气了, 不配你, 你换个简单点的看看?”
  林蒹对着镜子看了看, 觉得换上那对不带坠子的珍珠耳环确实会更搭一点。可这对耳坠是岑楼新送的,她想了想, 到出门也没换。
  谈江野想着今天要跟柳含瑛说的话,很晚才睡着, 好不容易入梦,梦里却也是乱纷纷的。刚开始是林蒹跟从前一样有说有笑地跟他讲话, 可没多久她人就不见了, 柳含瑛出现在他身边,还跟他表白, 他只犹豫了片刻,刚才还不知道去哪的林蒹就突然出现了。他着急地想要解释, 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林蒹摔开他的手,往岑楼身边跑去。谈江野急得想追,一动, 却把自己弄醒了。窗外天刚蒙蒙亮。
  原来是个梦。谈江野刚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除了没有接受柳含瑛表白这点,其他可不都是事实?他心里一闷,突然想找根烟来抽两口。林蒹讨厌烟味,他也就没学着抽,但办公室还是备着一条招待客户用的红塔山。
  谈江野翻身起床,想下楼去摸一根抽着解闷,可刚出房门却又改了主意,剥了块椰子糖塞嘴里。林蒹跟岑楼不过是刚刚开始,还远没摸到婚姻的门槛,他现在就开始颓废岂不是要将林蒹推得更远?他含着糖,心里有了决断。
  谈江野起得早,差不多植物园刚开园他就到了,却发现柳含瑛已经等在门口。看到他,柳含瑛朝他招手,又拿出两张门票来:“票我已经买好了,我们进去吧。”
  逛?谈江野踟蹰了一下,他本想着跟柳含瑛见面就把话说开了,可看着门口挨着马路,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确实不适合聊天。更重要的是,看看卖票窗口的队伍长度就知道柳含瑛怕是到得很早了。
  柳含瑛看穿了他的想法,朝他笑笑:“有什么话进去边走边说吧,我一大早过来排队买票,你就当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吧。”
  她话说到这份上,谈江野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各怀心思进了园子,谈江野一心想着怎么开口,压根没心情赏花。等到柳含瑛喊他看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已经置身花海之中。
  盐港纬度低,植物园一年到头都有开不完的花,十二月正是异木棉盛放的时候,繁盛的花朵成团成簇地聚在枝头,恍若红云,即使是阴天它们也鲜艳得仿佛自带阳光。
  “真好看。”柳含瑛仰头赏花,也不看谈江野,似乎是在自说自话,“以前只在你寄的明信片上看过,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到了盐港,一定要跟你一起来看它们。今天总算是实现了。”
  明信片?谈江野回想了一下,应该是刚到盐港那年,高中同学感情还没淡,流行互相寄明信片。他到了盐港以后往外寄了不少,柳含瑛喜欢花,他给她那张应该是特意挑了有花的图片。但说实话,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柳含瑛提起,他都想不起来这回事。
  “瑛子……”
  “你先别说话。”
  谈江野刚喊了个名字,柳含瑛就打断他。
  “过了这片再说,好吗?”她柔声说,眼底清明,“我不想以后看见这么美的花,想到的就是你怎么拒绝我。”
  谈江野一怔,她这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赴约?柳含瑛抢先把话挑明,打乱了他的节奏,把他准备了一晚上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不过这样也好。
  异木棉覆盖的这段路不长,一会也就走过了。走过之后,柳含瑛还回头看了好一会,才带着不甘与不舍继续往前走。“上次在医院外边,你就想说了对吧。”她低着头,盯着路面的落花。“其实我都懂,只是有的话憋了好多年,不讲出来不痛快。”
  谈江野沉默。仔细想想,他跟柳含瑛仅仅做了三年同学,而高中毕业之后他俩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除却几张明信片和一只手数得过来的通话次数,两人几乎没有交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他无法理解单凭这么丁点联络,柳含瑛怎么能喜欢他这么久。
  不过刚才柳含瑛主动挑破窗户纸,他讲话也就放开了许多,直接问了她原因。
  “大概因为喜欢你是唯一一个没被安排好的事吧。”柳含瑛笑了笑,“我妈身体不好,生了我就没有再要孩子了。爸妈对我管得很严,从小连交什么朋友都要经过他们的认可。后来我俩传绯闻,我爸妈知道好好训了我一顿。可他们越骂,我就反而越坚定。”
  谈江野诧异地看向柳含瑛,没想到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她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叛逆心。
  只听柳含瑛又说:“后来听说你跟林蒹结婚,我伤心得要命。再后来你告诉我你们是假结婚,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想着等毕业了无论如何也要到盐港来。结果到了这里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瞎折腾。”她看了眼谈江野沉默的表情,笑笑,“算了,不说了,就当是陪我逛一次植物园吧,老同学。”
  “好。”谈江野点点头。他没告诉柳含瑛的是,当年她父母也找过他,说得委婉,但话还是挺刺人的。也多亏他那会没开窍,不然得气个半死。
  把话说开了,他俩聊天比刚进门那会自在不少。柳含瑛大约是平时憋坏了,陆陆续续抱怨了很多父母对她的管束,包括给她介绍的各种青年才俊。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那么排斥,你爸妈眼光高,介绍的人肯定不差,万一有好姻缘呢?”谈江野劝她。
  柳含瑛摇头,不愿意妥协的样子,谈江野也不好多嘴。两人逛了一会,刚开始天还是稍微阴一点,到后来天边的黑云一下子就涌了过来,把将近中午的大白天遮得跟傍晚似的,一看就是暴雨将至。
  好在不远处就是植物的室内花房,正好可以避一避雨。他俩赶得及时,刚进花房,外边的大雨就落了下来。
  “只是想随便逛逛,天都不给面子。”柳含瑛苦笑着,谈江野本想说两句话安慰一下,可他一抬头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即使隔着两层玻璃和雨幕,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
  植物园的花房很大,其中还有不少曲折的走廊。林蒹跟岑楼就站在走廊的角落里,从谈江野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俩的侧脸。他俩只是面对面站着说笑,没有什么太亲密的举止,但那股热恋中人才有缠绵劲硬是刺得他眼睛发疼。
  林蒹跟岑楼也是进花房避雨的,只不过岑楼做过功课,知道这里有一处室内花房,所以天稍微转黑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林蒹进来了。等大队人马进来避雨的时候,他俩已经在花房里参观了好一会热带植物了。
  林蒹对植物没什么了解,要不是现在的房东梁姨喜欢种花,她恐怕都说不上几种花的名字。更不要说花房里那些基本没怎么见过的热带植物了。岑楼开始还逗她,说自己眼神不好,让她把植物旁边牌子上的说明给他介绍一下,林蒹信以为真,照着植物边上的解说词干巴巴地念。
  结果才念完,岑楼就把她刚刚“介绍”过的植物的一些传闻趣事娓娓道来。林蒹听得有趣,可听完了回过味来就又忍不住羞恼,照着他胸口捶了几下:“你明明就认识,又逗我玩!”
  岑楼趁机把她揽进怀里,照着额头亲了两下才放开。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林蒹羞窘得又擂了他几下,打情骂俏,岑楼甘之如饴。
  谈江野远远望着,眼睛瞪得要出血。终于看不下去了,掉头往反方向走开。
  柳含瑛跟了过去,默默陪着他走了一会。“你让我试着接受我爸妈介绍的人,那你呢?都这样了,你还没想过放弃吗?”
  放弃?他当然想过。可他不知道要怎么放弃,在盐港的这七年,林蒹已经成了他世界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让他放弃林蒹无异于从剜去血肉。他只知道方才那一幕看得他心如刀割,恨不得世界上真有后悔药这种东西,让他能够回到过去,挽回一切。
  见他不说话,柳含瑛又叹了口气:“你既然这么喜欢她,怎么又会走到离婚的地步?”
  又是这个问题,似乎所有知情者都问过。他每次要么说不知道,要么闭口不答。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他不过是不敢面对自己弄丢了林蒹的事实。
  谈江野讲不出话来,只把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而这时,柳含瑛察觉到一侧传来的目光,扭头望去。
  “你们怎么在这?”林蒹跟岑楼从他们右侧通道走来,有些意外地打量他俩。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谈江野只想拔腿就跑。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慢慢转向林蒹和岑楼,将攥出青筋的拳头藏到身后。努力压抑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尽量平静地回答:“谈点事情。”
  林蒹瞧着他状态不对劲,还想多问两句,岑楼已经扶住她肩膀跟他们告辞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俯向林蒹耳边,“还有个场馆没看,我们过去吧。”
  林蒹虽然觉得谈江野情绪有点奇怪,但想想他们四个的关系,放在一起多讲两句话都别扭,早点分开也好。于是在岑楼拉着她往别处走时扭头跟柳含瑛挥挥手:“那我们先过去了,你们好好玩。”
  柳含瑛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已经没有半点敌意,再看看情绪几近崩溃的谈江野,默默叹了口气。
  第47章 困境的根源  不敢深挖
  在植物园也能遇上谈江野跟柳含瑛实属意外, 尤其是谈江野,刚才虽然只有一个照面,可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而且他的异常看起来还不像是因为柳含瑛而起,倒像是因为她。
  虽然花房很大,分了好几个展示区, 但他们既然能撞上该不是谈江野先看到她和岑楼……
  “想什么呢?”岑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也在她眼前晃了晃, “跟你说话你都没听见, 是累了吗?”
  “不是。”林蒹摇头, 没过脑子就把刚才想的说了, 换来岑楼的苦笑。
  “你还真是坦然, 也不怕我吃醋。”岑楼笑完,说得有些认真。
  林蒹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你会吃醋?我上回不小心提到他, 你都说不介意。”
  岑楼帮她把脸颊边的一缕发丝给掖到耳后:“我又不是圣人,当然会吃醋。你提到他那是过去的事, 即使我介意也不能改变。可现在不一样……”他顿了顿,“你们是工作伙伴, 天天都可以见面, 周末就不要再想他了。”
  这哪是一回事?林蒹哭笑不得地辩解,用力握了握他俩牵着的手:“你是我男朋友, 他只是一起工作的朋友。”
  岑楼垂下眼帘,眼神柔软还有点祈求的意思:“那别想他的事了, 这个周末我期待了好久。”
  林蒹叫他看得心里一软,想想岑楼给她介绍植物时信手拈来的各种逸闻趣事,她先前只以为是他博闻强识,知识面广而已, 现在听来,却是他为了此次出游做足了功课。周末逛植物园于她而言只是工作学习之余的轻松消遣。没想到岑楼居然还会提前准备,就为了她能玩得开心。
  他对她的这份用心,叫她感动之余又生出些愧疚。她向来不愿辜负别人的善意,当下便不再去想谈江野是怎么回事,专心致志地跟岑楼约会。
  心里也给自己上了警钟——以后跟岑楼在一起还是要注意些,再温柔的人也经不起恋人三番五次提起曾经喜欢过的异性。
  谈江野不想在外面失控,林蒹告辞时他就把脸别到一边,不想看他俩浓情蜜意的样子。林蒹和岑楼感情越好,他越无法原谅自己做的事。
  这些日子以来,他反思过很多事,对林蒹的态度,对柳含瑛的态度,以及林蒹提出离婚时自己做的那些把人越推越远的“挽回”。他回忆那些片段,幻想过当时如果换个说话的方式说不定真的可以阻止她离婚。
  可是唯有困境的根源他却一直不敢深挖。
  若不是四年前,他鬼使神差地想出假结婚这么个“绝妙”的主意,他俩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当年跟林蒹说,这只是为了让她免受催婚之苦,能好好在盐港搞事业。
  这话不假,当时两人创业初期,如果林蒹突然撤走,他一个人肯定不可能把公司做起来。可仔细想想,如果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假结婚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完全可以耐心跟林蒹晓以利害,说服她不要为父母动摇,留在盐港好好工作。也可以让自己的父母去做林蒹爸妈的工作。
  可那些方法他一个都没试就跟林蒹提出了假结婚,甚至都没觉得她会拒绝。
  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他俩关系足够铁吗?可再铁的哥们都没可能为了陪对方创业而赔进去自己的婚姻!
  那时候他已经快二十二岁了,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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