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他脸颊上的水珠几乎在灯下闪光。
  眼睛、鼻子、嘴唇从郑岚的五官里总能看到一些宋美清的痕迹。
  他和宋美清是有一些像的,有时候郑岚看着自己,也好像看到了她。
  儿子和母亲心再异,也始终流着一样的血。
  郑岚还记得宋美清常常和他说的那几句话。
  你这是不正常的,是精神有问题!
  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生出来专门气死我的吗?
  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小心被人骗了吧你!
  宋美清骂他,父亲郑安只坐在一边沉默不言。
  郑岚从不责怪谁。
  宋美清说两个男人没有未来,不会幸福,总有人挡不住诱惑。
  那几年他也只有二十岁左右,和所有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样,心底憋着一口气。
  阮驰轩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真情实感没有多少,但相互需要的关系却是真实存在的,谁也没挑明说。
  所以郑岚也认了,阮驰轩不是个好人,他早清楚这点。
  但是能不能被人爱这件事郑岚不想承认宋美清或许是对的。
  他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左手从胸前绕过,搭在右肩膀上。
  指尖的位置正好能碰到那枚纹身。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过来了。
  郑岚揉了揉眼角,酒精让他脸颊发烫。再抬头时,光洁的镜子里映出一双熟悉的眼睛,滚烫的手掌搭上他的后腰。
  裴宴从他的寝室里离开时穿得随便,现在却西装领带。袖子被他不整齐地卷起来,另一只手抚着郑岚撑着洗手台的小臂,指腹缓慢地摸下去。
  你前男友是个人渣。
  裴宴贴过来,几乎咬着郑岚的耳朵,话语暧味温热,骨节分明的五指强势地卡入郑岚的指缝中。
  他勾着唇角,恶劣地低语:把他忘了。
  郑岚扇了扇睫毛,看见镜子里两人交叠的身影,微微失神。
  跟我吧。
  裴宴吻了吻郑岚的耳廓。
  很长时间里只余两人沉重的呼吸,郑岚心脏跳得极快,后腰隐隐发烫,耳鬓却生出厮.磨的渴望。他抬了抬被摁住的手掌,裴宴便松开一些。郑岚将手翻转过来,再轻轻和他相扣。
  我来之前,你和姚莉怎么了?
  裴宴故意混淆概念,笑着说:别冤枉我,我心里就只有你呢
  郑岚手指一用力,和他说:正经点儿。
  没不正经,裴宴揉搓着他的大拇指,我还在那儿,能听她乱说吗?还有阮驰轩
  裴宴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郑岚手一松,转过身来面朝着他,被卡在裴宴的胸膛和洗手台之间。
  不是替他们求情,郑岚说,该说也说了,我气撒完了。
  我没有。裴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角,郑岚没躲,但也不习惯地往后缩了缩。
  你的气撒完了那是你的,我的我自己解决。
  郑岚盯着他的脖子处看了一会儿,男生的喉结尖尖的,说话的时候上下滚动,很性.感。
  在说一些严肃的事情,郑岚竟然还走神了,他忍不住往前靠,飞快地在裴宴的喉结上亲了一口,又害羞地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不看他了。
  裴宴嘴上还在和他说心眼儿别太大了,郑岚这么一亲,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你答应我了吗?裴宴晃晃他,嗯?
  答应什么?郑岚装傻。
  啧,没答应不准亲我,你耍流.氓。裴宴的手在他后背刮着。
  郑岚进酒吧没脱外套,裴宴只能摸到一手棉花,有点不开心。
  那你之前亲我那么多回了郑岚小声地说,还给你的。
  你是这么算账的啊宝贝?裴宴笑道,那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答没答应了,直接下一个步骤吧。
  下一个步骤是什么?郑岚偏头问,嘴唇贴在裴宴衬衣领口。
  裴宴没说话,扣着他的手往里牵。两人脚步都乱,心跳估计也差不多。
  有谁完全不知道下一个步骤是什么吗?至少郑岚不是。
  洗手间里没人,两排隔间都空着,裴宴拉着他,一下踹开最后一扇门,把郑岚扔进去了。
  咔哒一声上好了锁,郑岚还笑着问:要干什么嗯?
  裴宴左手卡着衬衣口松领带,那枚戒指在他食指上散发着银色的光泽。
  他懒得和郑岚废话,双手捧着他的脸,唇就落下来。
  男生和男生之间的吻很有力量,追逐和斯咬都是双向。郑岚合了眼,无数种感觉融化在舌尖,搅得他头脑发晕。
  裴宴的手没轻重地抚弄他的脸颊,郑岚哼了几声,皱着眉,想说戒指硌人弄疼他了,好在裴宴很快就拿开了。
  指尖挑开他领口宽松的毛衣,从脖子往肩膀上摸,在右肩那块纹身的位置停下来划着圈儿,几乎把他抱在怀里。
  裴宴没看那里,却在想着那一处刺青的模样。
  他只能感受到骨头的凸起和凹陷,这里是蝴蝶的翅膀尖儿,这里是触角,这里是下半边。
  起落起落起落。
  裴宴的手指和蝴蝶的翅膀一般轻盈。
  逼仄的空间里,郑岚像一尾上岸的鱼,眼底还蒙着一层湖里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裴宴抱着他软了的腰,让他在自己肩头靠了一会儿。
  我想出去了郑岚小声和他说。
  Danny不管我吗?裴宴委屈地问。
  郑岚脸红着,和他求饶:对不起
  不逼你。裴宴拍了拍他的后腰,帮他拉好滑了一半的衣领,又整理了两人的库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正要推门,郑岚拉住了裴宴的手,垂着头,声音极轻地说:跟你了。
  好。裴宴勾着人的腰将他捞进怀里。
  时间晚了一些,酒吧里人反而更多了。裴宴凑过来和郑岚说:我把你带到门口去,再去取外套。
  郑岚愣了一下,为什么要送我啊?
  裴宴又把他拉近了一些,人太多了,怕你脚被二次伤害。
  好吧。郑岚笑了下。
  到了门外,裴宴才很舍不得地放开他,又在他唇上吻一下,等我一会儿。
  郑岚点点头,看裴宴走了,拿出手机问万寒去了哪儿。
  万寒说她还没走,郑岚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走,她没有马上回复。
  等裴宴穿好风衣出来了,万寒才说:我想回去了,但是得等我同学一起,怕晚上不安全。
  你开车了吗?喝酒了吗?郑岚问裴宴。
  学校离这边很近,他们完全可以走路回去,郑岚这么问是想看看裴宴能不能帮忙送送万寒。
  怎么了?我喝没喝你刚才没尝到?裴宴又逗他。
  没跟你开玩笑呢,郑岚推他一下,被裴宴反握住手,有个小姑娘,想送送她。
  裴宴一皱眉,什么姑娘?郑岚大概解释了一下,裴宴拿出手机点了点,和他说:让你朋友出来吧,我找人送她回去,保证安全。
  谢谢你。郑岚一边打字一边和裴宴说。
  说什么呢裴宴挨了挨他的额角。
  万寒还在玻璃门内就看见郑岚和裴宴亲密地站在一起。
  郑岚说找人送她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郑岚不是自己过来的吗,哪里来的朋友能送她走。
  这会儿万寒想明白了,之前裴宴向着郑岚说话她就该多想想的,那不然郑岚怎么会这个点过来呢?原来根本不是来吵架的,是来劝架的。
  她刚走过去郑岚就略显慌张地松开了裴宴的手臂,万寒懂事儿地站在旁边,和裴宴打招呼:你好,我是郑岚朋友,我叫万寒。
  你好,裴宴朝她一点头,手还放在郑岚背后,我还记得你,之前卡座上的。
  那个,万寒解释道,我不是姚莉朋友,偶然过去的。
  裴宴说了声好。
  郑岚碰了下他手臂,问:你朋友呢?
  裴宴才说:是向从扬和dy,他俩都在呢,向从扬感冒吃了头.孢,今天没喝酒,我让他过来的。
  嗯。郑岚听到他们的名字,安心了一点。
  没多久一辆车开到三人面前,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向从扬的脸。
  他偏头,笑着挥了挥手,和万寒说:你好啊美女。
  裴宴走上去拍了一把他的手,别在这儿骚啊。
  他平时就这样,但其实很安全的。郑岚一面和万寒说话,一面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万寒坐进去,有点脸红,但也没有不相信他,和他说谢谢,便关好了门。
  到学校了和我说一声。郑岚弯下腰,和她交代。
  向从扬歪着身子看郑岚,你放心,我保证安全地把人送回去。
  郑岚笑着点头,手按在车窗上,有条件的话送到寝室楼下。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向从扬一声吼完,被裴宴催道:快走吧,都这么晚了。
  行,哥我先走了。向从扬又和万寒说了句什么,万寒把安全带系上,车便开走了。
  向从扬一直都这么烦,但还是靠谱的。裴宴说。
  我知道,你的朋友嘛,就和你差不多。郑岚一说完就往外跳了一小截儿,他现在脚还有点疼,一条腿蹦跶着,裴宴要伸长手臂才能把人拽回来。
  这就跟我闹上了?裴宴搂着他的肩膀把人圈得死紧。
  别弄我别弄我郑岚和他求饶,裴宴一直小心着他的腿,也不和他多闹了,两人牵着手在街上走。
  一路上灯光挺暗的,裴宴又穿着很长的风衣,交握的手藏在衣服后面,很难被看见。
  不过裴宴原本就不在意这些。
  但郑岚有些害怕,捏裴宴的手用着力,离酒吧远一些以后他才放松了。
  我们认识之后,你脚崴了两次,额头磕了两次,怎么这么容易受伤啊?裴宴问他。
  郑岚仔细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反问他:是不是你的错啊?
  裴宴知道他无理取闹还纵着,说: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认得太快,弄得郑岚反倒不好意思,小声嘀咕:花言巧语。
  裴宴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只是笑。
  一条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他们花了接近两倍的时间。
  郑岚只能慢慢地走,又不愿意让裴宴背他。
  经过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时候,裴宴让他在门口等会儿,郑岚两只手抄在棉衣宽大的兜里,看着裴宴高大的身影在两排货架之间穿梭。
  他背过来,眼睛顺着清冷的街道往下望。
  其实没什么看头,但郑岚觉得今天晚上的自己需要这样一个安静的时刻。
  慌慌张张过来,郑岚根本没想为什么,担心裴宴还是担心裴宴遇到阮驰轩会出事?怎么觉得裴宴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但凡他拎一个出来想想,估计都得纠结上半天。
  可是他来得很快,那么一个习惯计划、讨厌意外的人,今天却站出来了。
  所以裴宴问他跟我吗,郑岚只想着一句话。
  跟你啊。
  郑岚被人从身后拥住,那人身上的外套裹挟了一阵便利店里的暖气,热到他心里去了。郑岚拿出一只手来,反手摸了摸裴宴的头发。
  下一秒,一粒褐色的糖被裴宴用指尖捏着,递到郑岚唇边。
  郑岚没问是什么,微微张开牙齿,任裴宴塞进去了。
  他的指尖还在郑岚的两片唇中停留了片刻,裹上一层温暖的湿气。
  拿远的时候,郑岚凑上来又一吻他的指腹。
  嗓子哑成这样了,明天陪你去医院看一看。裴宴揉了揉他的头发。
  郑岚点点头,裴宴就又牵着他走了。
  猫我交给别人了,裴宴说,家里我也清理了一遍,不会有毛的。
  去我家吧。裴宴拽了拽他。
  等到了裴宴家里,再有几个小时,天都快亮了。
  郑岚困得不行,模模糊糊地和裴宴亲亲摸摸了一会儿,又用几秒钟想念了一下那只未曾谋面的猫,倒在床上就闭了眼睛。
  第二天再醒来就是下午了,裴宴一条沉重的手臂横在腰间压着他,郑岚推了几下推不开,但把裴宴弄得半梦半醒。
  裴宴上半身裸着,郑岚的头抵在他肩头的三角肌上,觉得不怎么舒服。
  身后的人狠抽了口气,郑岚才不敢动了。过了片刻,裴宴在他耳边笑了声,嗓子低得郑岚半边身子都麻。
  要起床了吗?郑岚小声问。
  不起。裴宴答得很痛快,身子挤过来,道:先陪我
  磨磨蹭蹭又过了几个小时,等两人总算收拾好能出门了,都快到该吃晚餐的时间了。
  睡了很长的一觉,郑岚脚上好多了,但走路还是费劲。
  裴宴上来圈着他的腰给他赔罪,郑岚推他手,警告他下次不准那么用力了。
  裴宴先带他去诊所看了看嗓子,医生问要不要输液,郑岚觉得耽误时间,裴宴又坚持,于是两人又在医院待到晚上七八点,晚餐都是将就着吃的。
  这次裴宴开了车,停在红灯线之前时,裴宴摩挲着郑岚的手背,和他商量:这段时间先和我住?
  郑岚看了他一眼。
  我们一起回国吧。裴宴牵着他的手亲了一口他的指尖,郑岚说好。
  郑岚先回寝室收拾了东西。最后要回国,他干脆把假期要带的东西也一并收拾了,只装了一个行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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