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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_第330章

  “……”
  “要是三年前没发生那些事,今天咱俩是什么关系?”
  他们几乎头挨着头,并肩走过天幕下蓝灰色的树林,前方的陡坡边缘骤然下陷,形成了一道锋利的豁口,衔接山后被植被覆盖的谷地。
  这里已经离厂房有一段距离,跟他们刚才停车爬上来的山坡却相距不远,甚至可以隐约看见王鹏飞那伙人停在下坡的车队。
  闻劭停下脚步,近距离看向他。
  “……跟现在没什么区别吧,”江停的回应很平淡,随即反问:“我们是不是说过不再提三年前的事情了么?”
  闻劭仿佛没听见,“那如果二十多年前,咱俩一块掉进山谷里的时候,我让你先拉了那根救生绳呢?”
  他们彼此对视,距离挨得极其近,连记忆最深处早已被掩埋的往事都被一把掏出来,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细节都无法隐藏。
  然而此刻却没人能看见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仲夏傍晚的启明星,远方浩瀚的城市灯海,都从地平线尽头渐渐显出海市蜃楼,而后穿过稻田、裹挟晚风,一股脑地吹拂而来。
  “我不知道,闻劭。”许久后江停沙哑地回答道,“可能会有所不同吧,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提也没有意义了吧。”
  闻劭久久看着他,终于把一直牢牢环在江停肩上的手收了回来,两手交叠垂在身前。
  光看手的话很难想象他是个毒贩,那修长十指和琴弓形成的老茧,以及通身内敛的气质,明显更像个演奏家——这也曾经是让江停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为什么他能这样?
  村医用铅笔捅进自己咽喉喷射出的淋漓血箭,缅甸僧侣被焚烧后扭曲焦黑的尸体,边境一整座一整座艾滋村庄的萧条和绝望……无数尸骨腐败产生的恶臭,无数怨恨积累成的罪孽,似乎都对罪魁祸首没有丝毫影响。
  难道真像古话说的,凡人罪大恶极,反而能寿数久长?
  那无数人坚持的所谓公理和正义,就未免变得太可笑了。
  “别动,”突然闻劭温言制止道,江停手一动就顿住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江停的瞳孔在发抖,但很难令人察觉,他右手垂了下去。
  “当韶华逝去,青春不再;一无所有,遍体鳞伤……你是否还会爱我,直至地老天荒?”
  开始江停以为闻劭在提问,但紧接着发现那吟唱般悠然自得的语调,其实只是他在自言自语。
  “哦,不是问你,是问我自己。”闻劭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你昏迷那三年里我经常会生出这个疑问,尤其每当在深夜里,我站在病床边,凝视着你的时候。”
  这幸亏是江停,换作别人可能已经不寒而栗到站不住了:
  “那答案呢?”
  “无解。因为我想象不出来。”闻劭突然话锋一转,笑问:“你知道你在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吗?”
  “……”
  “是我在美国刚研究出新型芬太尼化合物分子式,准备带着它回中缅的那一年,有天我穷极无聊,让人发了张你的照片过来看。那是张偷拍,你正走出恭州市局,一手抓着警服外套,衬衣袖口卷在手臂上,肩膀扛着警衔;你大步流星地从支队大楼台阶上走下来,整个姿态异常精干利落,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牵绊你稍微停下脚步,或者回头看一眼。”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让那张照片至今留在我的印象里,后来不论发生多少事,不论你杀过多少人,都无法抹去我认知中那江支队长的姿态。”
  闻劭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味什么似的。
  江停的视线却越过他,望向远处山坡下,脸色猝然变了——
  “所以我无法从内心深处获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无法想象你不再青春韶华,不再光彩万丈……只要你存在于这里,对我来说,”闻劭缓缓退开半步:“就永远是那个想抓我的警察。”
  ——随着他退开的这个动作,山坡下景象完全展现了出来。
  阿杰正带着几个手下穿过空地,走近王鹏飞那伙人的车队。留在车上望风的两个马仔见势不对,刚冲下来,还没来得及大声询问示警,就被阿杰一枪一个击毙了。
  随即手下拖走尸体,强行撬开油箱盖,把几根长长的导管分别伸进每辆车的油箱里——是抽油泵!
  “他们用不上这个了,”闻劭轻松地道。
  江停心中瞬间雪亮,下意识就抬起手,似乎作势要去触碰自己的右耳——旋即他手腕被一把抓住,闻劭问:“怎么?想给警方发信号?”
  江停闪电般转身一脚,闻劭“啪!”抓住他脚踝。下一刻他面门厉风呼啸,江停借力凌空跃起,闻劭上半身向后仰,堪堪避过了这凶狠精准的一击!
  变故简直没有任何预兆,江停落地无声地骂了句什么,紧接着砰然一下巨力从身后袭来。闻劭按着他的脊背重重抵上树干,咔地反拧住手肘,贴在他侧脸边轻声道:“我想亲手把它取下来,但又不想当着他们的面把你一路铐到这儿,所以只能让人紧紧看着你,不让你有机会动它……”
  “你他妈犯什么病?”江停劈头盖脸大骂。
  闻劭略微诧异,而后失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行吧,那我就来跟严支队打声招呼。”说着他保持这个全盘压制的姿势,一手铁钳般拧着江停胳膊肘,另一手伸向了他的右耳——
  耳廓内侧,那正是纽扣通讯器被贴住的位置!
  第145章
  江停猛地一挣, 但被闻劭更快更狠地顶在了树上, 同时伸手在他右耳内侧一摸, 不由轻轻“嗯?”了声。
  ——耳廓内侧什么都没有。
  他又反手一捏左耳,三下五除二扯掉严峫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毫不留情甩手扔下了山坡。寒风灌得江停瞬间打了个哆嗦, 闻劭不顾反抗,强硬地探进他衣襟内侧,顺着脖颈一摸, 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摸着。
  怎么可能?
  指挥车内, 严峫迎着全车各级领导炯炯有神的注视,沉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什么没有?”魏副局实在忍不住了:“你跟江队频道不是始终接在一起的吗, 什么叫没有?!”
  “我们已经切断联系了。”
  霎时间不仅魏副局,连余队、陈处、吕局等人都差点站起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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