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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6)

  话说回来,大祭司大人现在行事风格强势归强势,得罪人起来还是毫不手软,可并未向自己的前辈(指历任大祭司)那样借神庙之名滥用职权。
  他只做过一件能跟滥用职权沾得上边的事情。
  没有多了不得,也就是借修缮神庙的名义,顺便把孤零零待在空地上的那栋石屋修成能正经住人的模样,其后也不让其他人借用,直接扔那儿不管了而已。
  其他不知情的人参不透大祭司的心意,以为大祭司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要让神庙内不留任何瑕疵之处,所以即使那破破烂烂的石屋到最后都没有得到利用,也都没有在意。
  他们不知道的是,石屋其实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了用处了,它甚至是某两个少年躲避他人视线的秘密基地。
  在秘密基地和朋友私下单独见面,应该就是塔希尔保留得最彻底的习惯了。
  现在,鹰驱赶着夜色将那个朋友的信送来。
  塔希尔方才还昏沉沉的睡意全失,立即站起,去取鹰爪带来的信。
  今天的信跟往常不一样。
  不止是写信的材料从纸变成了布,还有写在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到会让人误会换了个人的程度。
  只看了一眼,塔希尔淡无波澜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眸中的颜色却是微不可见地暗了一暗。
  他当然没有坐回去。
  从袍角带起的风掠过了桌面,将那本摊开的纸书又翻回了几页前。
  大祭司自己也像是化作了一阵风。
  只用了短短一分钟,他就带好了要用的物品,拿起了外出照明的灯,又在大步而去的过程中,摘下鬓角边挂得有些歪斜的发饰,放回到桌上。
  自室内卷起的风转了半圈,在回到起点之时,大祭司雪白的衣角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所谓雷厉风行,莫过于此。
  塔希尔一开始并未点灯,毕竟他的住处在神庙中心,灯光容易引来守卫的注意。
  有颇长的一段时间,他在完全没有半点光亮的黑暗中穿行。
  一片漆黑之处仿佛充斥着阴冷,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将独自前行的青年包裹在内,仿若呼吸都要在此刻变得艰难。
  在这样的环境下,四周的一切都可以归之为前行路上的障碍。
  可能是猝不及防出现的一小段台阶,也可能是藏在路上的不起眼的碎石,常人若是看不清,又为遍布死寂的黑暗所威慑,很容易就会因此被绊倒,跌进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坑洞里去。
  曾几何时这些都是塔希尔最恐惧的存在,他试图远离它们,对它们敬而远之,绝没想过未来会有主动踏入的一天。
  如今的他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早已经忘了不,是不会再在意了。
  塔希尔第不知道多少次闯入漆黑之内,即使在黑暗中,也能依稀看见他的双眼凌厉无比。
  从中显露的神色无坚不摧,足以将阻挡在面前的所有阻碍摧毁,这之中当然包括这区区黑暗了。
  他甚至连半点注意都没分给曾经格外恐惧的存在,凭借记忆走出了需要稍加留意的范围后,才点起灯,加快脚步向目的地行去。
  这一路上,塔希尔的心绪便没有平静过。
  从接到信的那一刻他就在想,拉美西斯怎么可能会出事。
  今天是节日,因为人多闹出些许波荡倒也正常,但绝不至于混乱到会出现伤亡的程度。
  拉美西斯和王族之人走在一起,就算出现混乱也不应当祸及到他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拉美西斯受到只能求助于自己的伤势呢?
  难道是
  越想越说不通,越想越觉得不合逻辑,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
  周身笼罩在夜色中的大祭司脚步不明显地乱了节奏,没被黑暗干扰得摔倒,却差点要被自己的心神不宁给影响了。
  虽然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在越想越多的情况下,塔希尔远远看见了那栋石屋,脚下行走的速度到底还是比先前更快。
  他用堪比冲进去的气势推开门,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跳,对自己将会看到一个怎样伤痕累累的拉美西斯,完全没做好心理准
  于是进去就发现了。
  在信里把自己的情况说得含糊不清、平白营造出吓人效果的某王子除了手骨折了以外,根本就没什么大碍。
  是啊。
  拉美西斯只是自我感觉手臂被摔断了,但其实根本没这么严重,不过是有点骨折而已。
  不过是骨折而已。
  不过是骨折而已。
  不过是【骨折】而已!
  拉美西斯(突然感觉一阵冷风嗖嗖灌后背):!
  不知怎么的,王子殿下头顶才被梅杰德大人狂踩过的呆毛都要倒竖而起了。
  他是不会懂的。
  他根本就不会懂,表面淡定的大祭司大人实际上内心慌张到了极点,在路途中将千百种可能会出现的阴谋脑补了个遍。
  结果到地方发现,什么阴谋都没有,会搞成这样,全是因为拉美西斯这个笨
  大祭司大人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看上去仍旧那般冷漠高贵。
  但拉美西斯显然觉察到了,气氛微妙地十分不对。
  金发青年放好了鹰,搁好了灯,连梅杰德大人都取下来安在了铺了软垫的小椅上,还顺手把沾了灰的桌子擦了擦。
  做完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他才低头,给拉美西斯一个半点起伏都没有的正眼。
  拉美西斯正是从这宛若深海的眼神中感到了强有力的压迫。
  塔希尔?
  很显然,王子殿下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宛如脑袋抽筋般的突发奇想给挚友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他只意识到了塔希尔的又一次靠近。
  跟进展太快,也颇具喜剧色彩的前一次不同。
  莲花灯投来的火光,将金发青年的影子拉得狭长。
  拉美西斯先前进来的时候,就摸黑坐在了屋内唯一留下的小床上。
  而塔希尔来得太快,气势又出乎意料地压人,让褐发青年一时忘了站起来要是站直身子,他肯定是要比塔希尔高出不少的。
  所以,此时便只能略显僵硬地坐在床边,让自己的瞳孔印入越来越近的那道身影。
  先前差一点点就真的碰到他的修长的手指,也在目光所及之处放大了。
  塔希尔再度向面上显露出微怔之色的拉美西斯伸出了手。
  金发青年此时的神色再肃穆不过。
  似是将此前那些算得上杂念的思绪全收敛了,留在人间的躯壳除却美丽,还在蒙上一层不可亵玩的圣洁之意。
  拉美西斯在发愣的某一刻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那就是,塔希尔的这副模样,平时应当只有神才能得以一见。
  他面对供奉的神明时就是这般庄严,距离千里之外的凡人哪能有机会窥见,顶多只能侥幸看到一个触及不得的背影。
  可此时此刻,还属于凡人范畴的自己,却是仅有那一个的能看见的幸运之人。而且,还能看到神明也不能得见的些微区别。
  这份突然又复杂起来的心情,要怎么描述才行。
  大概,就像是
  一个你闹了点别扭,觉得距离遥不可及又冰冷的人,实际上在内心深处仍旧在乎着你在真正确认了这一点后,心中自然而然生起了欢喜。
  同时,免不得了还要生出几分不可言说的优越感来。
  金发青年完美无暇的指尖,率先触碰到拉美西斯痛到一个度就失去了知觉的臂膀。
  仿若瞬间有清泉灌入,清凉扫去了埋入骨中的火辣辣的痛,带来如和风煦煦的治愈。
  紧接着,他想要捏住拉美西斯好歹算是消肿了的胳膊,但作为质量对象的王子不知怎么想的,竟是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完全是条件反射,真的。
  拉美西斯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么一个明显的退避动作。
  因为(事后觉得)压根没道理地,看得越加清晰的那双苍蓝眼眸无声地化作了漩涡转动的幽潭,他的身心都被不自觉地拖入其中,一时无法离开。
  这一整天都在胡思乱想的看来并不是一个人。
  至少这一刻的王子又深陷了进去。
  白天他在想疑似离自己远了的塔希尔,晚上塔希尔来到身前这么近的地方,自然更没有理由不去想他。
  完全没有理由,完全没有依据,总之,是在完全没有任何道理的情况下!
  此前才被摩西的一番开导顺平的心思又开始起伏不平,一下子挣脱了理智的束缚,在年轻人的心里狂奔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距离到底是近还是远?
  因为前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太过明显,拉美西斯发现了走到自己近前的金发青年垂下眼帘看过来,神情中似有一点皱眉闪过,顿时间,他的身体不自禁变得更加僵硬。
  继而,自觉像是做错了什么的他,就主动将自己捂了半晌的胳膊递了过来。
  塔希尔的双手便将那骨骼稍有错位的手肘握住,包在了自己的手心。
  大祭司的手掌是细腻的,无一处不透着柔软。
  王子久经战场磋磨,不仅皮肤晒得比小时候更黑,还不免有些粗糙。
  受伤的那只胳膊上的肌肉因紧张而绷紧鼓起,本应坚硬如铁,却在被冰凉的温度覆盖之时,很不受控制也很没有面子地放松了下来。
  拉美西斯(突然感到尴尬):哼哼,咳。
  他悄悄地抬起眼皮,想一扫前一刻受惊般垂眼扭头的耻辱,去观察塔希尔的表情。
  观察是观察到了。
  虽然只有做贼心虚般地短短一秒。
  王子未平的心弦再起波澜,四散奔逃的杂念在此一刻全部汇集,不停地猛撞竖立在心口前的高墙,撞的砰砰直响,带来一阵耳鸣。
  只因金发青年的面庞又离他近了一点,有如笼罩神光那般美丽。
  并且,失去发饰禁锢的那一半鬓发从青年的耳边垂下,曲曲绕绕着,发尾点在了拉美西斯向上摊起的掌心里。
  此刻映入眼中的构图,没有哪一处不完美,连带着从掌心传来的酥麻痒意也是。
  塔塔希尔。
  拉美西斯在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
  塔希尔隔了一阵才回话,毕竟他在专心处理拉美西斯手臂上的伤势。
  就来时的惨烈想象而已,拉美西斯受的这点伤的确只能算是小伤。
  可塔希尔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
  大抵是庆幸的,放松的,还掺杂了些毫后怕和说不出缘由的恼意。
  他想着自己没有跟拉美西斯置气的必要,但从实际行为来看,还是漏出了置气的意思来。
  方才拖了那么一阵才用魔力给笨蛋治疗就是证明,但也很奇怪,置完气的现在,他又开始为前面的拖延感到后悔了。
  因为向来话多的拉美西斯忽然不怎么说话了,反常得一点也不像他。
  难道是太痛了?
  再不严重的伤被有意拖了这么久,也会变得严重。
  没有及时想到这个问题,是他的不对。
  塔希尔不自禁地将唇线抿成了收紧的平直弧度,以此来隐藏自己心中的不安,只想要快点将拉美西斯的手臂治好。
  至于拉美西斯叫了他,又说了什么,塔希尔并没有分出太多的心神去听,反正肯定重要不过
  好奇怪。
  拉美西斯已经神游万里了,但也正因如此,从他这里脱口的话语,才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不会被任何顾忌所影响:
  我们没有离得太远,也没有离得太近还是说,其实已经很近了,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还想离你再近一点呢?
  什么又近又远的?
  是听不太懂的话,塔希尔刚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就听到拉美西斯继续说:我明白了,摩西说得有道理,但又不是完全对!
  恍然大悟。
  不用再想再纠结,到了这一步,已经豁然开朗了!
  最近一直在困扰,始终不得解的那个困扰
  经历了万千思绪在脑中炸开的震荡,拉美西斯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代表线索的灵光。
  塔希尔!
  突然间,褐发王子一下子站起,伸出已经彻底不痛的臂膀,将挚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抓紧。
  他的脸上写满了恍然和兴奋,而塔希尔的目光微变,似是猜到了什么,心中竟也生出了不可控制的波澜。
  站起来之后果然比挚友了高出一大截,拉美西斯情不自禁抓住被衬托得格外柔弱的大祭司。
  俊美非常的王子将自己真正不容许他人躲避的气息倾撒过来,犹如锁链,将塔希尔锁定。
  这下子,身体微僵不能动的人便换了一个。
  由于变故来得太快,塔希尔也来不及反应,便只能浑身僵直地直视逼近知道自己面前只差分毫的灿灿金瞳,心跳几乎停滞
  我不想从那些根本不熟悉你的人的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我不想让那些根本不了解你的人对你满口夸耀,因为,我才是最了解你,离你最近的那一个!
  我想知道你的所有想法,我想和你一起治理国家,不仅仅是这是我们小时候的约定,还因为
  你是我的挚友,也是我,拉美西斯,认定的血浓于水的兄弟啊!
  不知道他发没发现,反正突然被扣成兄弟的大祭司大人的表情凝固了。
  这边拉美西斯还在激情昂扬:果然挚友的程度还不够,我们还要再亲近一点!你给我的感觉,比曾经的皇兄还要亲切。唔,摩西可能会有点介意,但之后再跟他解释好了。
  既然是兄弟,那么我现在最冲动想做的事情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释了。塔希尔,我突然想给你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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