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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岸上

  有意或无意吧,许沅没有换掉被单,一来她实在太累了,白天干了体力活,晚上四肢无力,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二来学习太晚了,等想起这茬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倒在床上闻了闻,气味挺干净的,就这么睡吧。
  许沅睡到半夜两点,突然被玻璃破碎的声音吓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漆黑的窗外,有手电的光在晃动,卧室的窗户被砸出了一个洞,碎玻璃渣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她坐在床上听了会,外面似乎有人声,她吓得呼吸一窒。
  什么情况?
  许沅颤抖着手调出严锐的号码,但准备拨出去时却又停下了。严锐人不在这边,打给他也是鞭长莫及,况且明天他还得做家教,许沅咬咬牙,把手机锁了。
  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往下看,下面好像是3个学生,许沅长松了一口气,不是什么歹徒就好,但很快她又皱了皱眉,大半夜的跑来砸玻璃,是恶作剧?
  见他们又弯腰捡起了什么,许沅赶忙往旁边一躲,与此同时,一块石头从下面飞上来,又砸穿了玻璃,一块玻璃碎片划过她的脖子,割开了一条小小的口子。
  没完没了还?
  许沅摸了摸脖子,湿润的,应该是出血了。
  趁着他们还没丢下一块石头,许沅打开手机摄像头,猛地拉开窗户,朝下面拍去。
  “你们干什么?”她厉声问。
  “卧槽,怎么是个女的?”
  “是不是砸错地方了?”
  声音还有些稚嫩,听着像是初中生。
  “愣着干什么,跑啊!”见她举着手机,楼下叁人慌乱地跑开。
  砸错地方了????丫的把人半夜吓醒,说砸错地方了!
  许沅半夜被吵醒,又怕又气,她憋着一肚子火把视频保存下来,跑得了吗你们!她打开灯,拍下几张玻璃被损毁的照片,又找了一件外套披上,直接去最近的派出所报警,说有人袭击她。
  警察一看,居然认识,这叁人年纪轻轻不学好,因为打架斗殴被拎进警察局好几回了,没一会人就被逮了回来。
  叁人焉头巴脑地蹲在地上,看上去都是十叁、四岁的样子,许沅辨认了一下,“就是他们袭击我。”
  其中一个叫赵金的男孩立马激动地站起身来,“我们没有,我们只是砸了玻璃。”
  “蹲好了!”警察厉喝,“大半夜的,你们为什么砸人家玻璃!”
  赵金被骂得缩下去,小声道:“我们砸错了,没想砸她家玻璃。”
  许沅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你们原本想砸谁家的玻璃?”
  赵金看了她两眼,“我们要砸的是叁楼那家。”
  警察道:“她家就是叁楼,你们砸的就是叁楼的玻璃。”
  “怎么可能?”赵金愣住了,“叁楼不是姓严的家里吗?”
  许沅冷笑,冲着严锐来的?
  心里更气了有没有?
  “不管是谁家的,你们都不能砸,你们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砸玻璃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更不要说还伤到了人!”
  “是姓严的先欠债不还,我才砸他玻璃的……”赵金争辩。
  见他们油盐不进,警察叔叔也烦了,“打电话,叫你们家长过来。”
  “小姑娘,你也在旁边坐着等会儿,先等他们家长过来再说。”
  许沅点点头。
  没一会,赵金叁人也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嘀嘀咕咕地埋怨着什么。
  许沅盯着自己指尖看了会,突然对着赵金说道:“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砸坏我家玻璃,以及袭击我的责任。”
  赵金愣了愣,怀疑道:“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许沅平静地看着他,“你只要告诉我一点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可以了。”
  二十多分钟后,赵金的爸爸先到了,许沅记忆力很好,一眼就认出,他是蹲守在严锐家楼下的一员。他逮着赵金先揍了两巴掌,“让你大半夜跑出去上网,让你大半夜砸别人家玻璃!”
  打完后,他愧疚地看向许沅,“不好意思啊,小姑娘,砸坏的玻璃要多少钱,我们赔给你。”
  许沅调出照片,“两扇玻璃,一扇按照400算吧,一共八百,加上我脖子受的伤,凑个整,给一千吧。”
  听到这个价钱,男人怒火中烧,又狠狠地揍了赵金几拳,赵金被打得直叫唤,“是你说姓严的欠了债想跑路,不是个东西,我才帮你出气的!”
  见他爸打得越来越凶,赵金又把矛头对准了许沅,“你不是说我都告诉你,你就不追究吗?”
  许沅冷眼旁观,我说你就信啊?
  眼看闹得鸡飞狗跳,警察忙出来阻止,让男人赶紧拿了钱,把孩子领走。男人又和另外两家的家长商量了一番,几人和许沅讨价还价,但不管怎么说,许沅咬死1000不松口,几人又拉扯了一会,最终在警察的调解下,他们还是不甘愿地拿出了一千块。
  许沅接过钱,又对男人说道:“叔叔,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下次,他还砸我家玻璃,我就直接找你,免得麻烦警察叔叔。”
  听她这样说,赵金的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但警察在场,男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许沅,许沅打了过去,亲耳听见男人接通,这事就算过去了。
  弄完这一切,都快叁点半了,许沅也打算走,但警察却拦下了她,“小姑娘你等会儿,我们通知了户主,他应该快到了,太晚了,你等他一起走。”
  户主?严锐?
  许沅怔了怔,“严锐?”
  “嗯。”警察笑了笑,“你是租了他家房子住吧?早些年他们家经常闹到警察局来,是常客,我们这儿都有号码的。”
  许沅急了,埋怨道:“叔叔你通知他干嘛呀……”
  “嘿,你这小姑娘真奇怪。”警察对她的埋怨感到挺莫名其妙,“人家那么多人,你就一个,万一他们不讲理怎么办?你又不肯叫父母来,我当然只能通知户主,毕竟房子是人家的,怎么着也得让他知道一下吧?”
  “那他来吗?”都这个点了,别墅区那边能打到车?
  警察看了眼手机,“半个小时前说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许沅深深看了警察一眼,叹了口气,早知道会惊动严锐,就白天来报警了。
  她安静地坐回椅子上,脑子里一团乱麻,想着待会儿严锐来了该说些什么,没等她想好,严锐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派出所门口。
  好像是跑了蛮长的路,呼吸声很重。
  她站起来走向他。
  严锐疾走了两步,站在她跟前,上下打量着她,道,“没事吧?”
  许沅摇摇头。
  严锐环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又问道:“都搞定了?”
  “嗯。”许沅把一千块拿出来给他,“赔了一千块。”
  严锐没接,他点点头,“那我们回去?”
  “好。”许沅乖巧地点头,她和警察告了下别,“叔叔我们走了,今天谢谢叔叔了。”
  警察打了个哈欠,冲他们挥了挥手。
  回去的路上格外安静,严锐绷着脸一言不发,气场十分可怕,过了一会,他停在一盏路灯下,动作很燥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于是许沅也只好跟他一起站在那儿。
  他单手叉腰,神情很凶,训许沅,“不是说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沅有点怂,“打110不是更快一点……”
  严锐语塞,狠狠地瞪着她,半响没吭声。他不说话,许沅也不说,低头拿脚尖画圈。
  烟抽到叁分之二的时候,他突然沙哑着开口道歉,“对不起。”
  许沅惊讶地抬头,第一次听到严锐道歉,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严锐的表情有些厌烦,不知道是在针对什么。许沅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她努力笑了两声,语气轻松,“没事,咱们也没亏。”
  “如果不是……”他话没说完,顿了顿,又不耐烦地将烟踩在脚下,然后他沉声道:“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
  “我不害怕!”许沅道。
  严锐愣了一愣。
  于是许沅又说了一遍:“我不害怕。”
  她耸耸肩,云淡风轻道:“大不了就是报警。”
  严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眉头舒展开,别开头笑了笑,“行。”
  “以后应该不会了,我会处理好的。”
  嗯,我当然相信你会处理好。
  但真的不打算再说点别的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她突然挺不想有分寸感的,许沅抬起头问,“严锐,还欠了他们多少钱?”
  严锐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沉默了片刻,他也没掩饰,“不多了,就叁万。”
  大约是开了头,后面的话便顺理成章地说了出来。
  加上赵金告诉她的那些,足以让许沅拼凑出事件的全貌。
  严锐的妈妈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爸染上了赌,欠下十八万的外债后一跑了之,却没带上严锐,家里能抵的东西都抵出去后,亲戚朋友又支援了一部分,严锐靠寒暑假疯狂打工做家教赚了一部分,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终于还剩下零星的一点没还完,大概还有四万左右的样子。
  赵金他爸以前和严锐爸爸是工友,关系挺亲近,所以也欠得最多,严锐之前承诺一定会在高叁毕业前还完,他便也没催过,可最近听说严锐要去省里参加比赛,去了就不会回来,赵金他爸才着急忙慌地来催债。
  大概是被骗怕了,所以他说什么都不相信严锐,非得让他把钱还完,否则不会让他离开沅南。
  “你国庆干七天能赚多少?”许沅问道。
  严锐伸出一根手指头,“全科目补习,给得挺多的。”
  那也还差吧……
  许沅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存款,这些年省吃俭用省下的生活费加上家教赚的钱,应该有一万左右。
  严锐低头看她,少女的神情格外严肃认真,俨然一副认出计算的样子,他伸出手指重重地弹了弹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他的指尖好像带电一样,许沅捂住额头,小声地痛呼。
  想帮你还钱啊!还能想什么。
  “这事和你没关系。”严锐淡淡地别开眼,“我自己能搞定。”
  搞定个屁,国庆赚一万,还有两万地上捡吗?
  见她不说话,严锐按着她的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许沅你听见了没?”
  听不见听不见。
  严锐松开手,又重新点燃了一根烟,斜睨她,“你不会以为我手上一分钱都没有吧?”
  嗯?什么意思?许沅看向他。
  “我有存款,加上这次赚的,够还他这叁万的了,大不了就是还完后得喝一阵西北风而已。”严锐轻描淡写道,“你好好看书就行了,别有的没的乱想,搞得到时候去省里连初赛都考不过。”
  许沅眨眨眼睛,忘了存款这回事了,见严锐胸有成竹的样子,许沅心里松了松,嘀咕道:“是你当心考不过初赛才是。”
  “呵。”严锐不屑地冷笑。
  态度傲慢得要命。
  许沅忍不住道:“严锐你听过一句话吗?做人太嚣张,考试难上岸。”
  严锐又嗤笑了声,路灯下飞虫乱窜,弄得许沅眼睛不舒服,严锐挥了挥,迈步向前走去,半响后,他才语气嚣张地说道:“我一直在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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