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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碎珠成锦

  鸢城将军府。
  雍容华贵的妇人盯着眼前削着竹子的纪盈,看了半晌,也听纪盈念叨了半晌。
  把手中的竹子一片片削成扇骨,纪盈才舒口气说:“阿姐你要住多久啊?”
  坐在纪盈对面的纪明渠顿了顿,轻叹说:“京城里嫌我烦,我哪敢回去。”
  “那毕竟是你亲儿子。”纪盈码好竹片说。
  距纪盈出逃京城到定远寨,已过去了十二年。
  她回到沂川府的第三年,陈怀重新获封安国将军,等到第五年,他们才又成了次婚。
  那次婚仪是在军中办的,陈怀本说,弥补头次的事,要更盛大才好。但纪盈就想在军中办,那回比头一次热闹太多,虽说一应陈设还不如头次金贵。
  但纪盈看重这份热闹,至少众人是真心祝愿的。
  先帝去世,宸王登基,没两年也死了,那是在他们第二次成婚后不到一年的日子。
  宸王死前三月,召陈怀和纪盈回京,身死之后,拿着遗诏,他们一手护着纪明渠的孩子顺利登位。
  纪明渠成了太后,监国数年,小皇帝成年了,嚷嚷着归还权柄,母子俩闹僵了。纪明渠不得不交了权,这才躲到纪盈这儿来了。
  她们坐在园中闲聊,月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纪盈觑了一眼道:“小不点鬼头鬼脑做什么呢?”
  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探出头说:“阿娘,阿姐让我告诉你,后院炉子上有你烧的水。”
  哎呀,给忘了。
  “好好,我马上就来。”
  男孩接着说:“阿姐说,水已经烧干了,水壶烧起来了。”
  纪盈一听如临大敌,扔下纪明渠就跑了过去,边跑边说:“你阿姐怎么不赶紧来告诉我?”
  “阿姐说没事,这是您这个月烧掉的第三个水壶了,您会处理。”
  纪盈咳嗽着灭完火,看着烧得炭黑还破了底的水壶,叹了口气。
  “夫人,”门前的守卫进来行礼,“将军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人出去了小半年,纪盈把炉子埋了之后拍拍土就跑到门前,陈怀才一下马凑在她嘴角吻了一下。
  她拽拽他袖子:“阿姐来了。”
  陈怀本已经上手环住她,见到跟在她身后的纪明渠立刻端正了神色,正色行礼。
  原本府上就没多少仆从,纪盈和陈怀常年在外,也用不着什么人。
  但这个月原本的厨娘家中有事,灶房上剩下的事就都是纪盈操持了。
  这夜是不能再将就了,想请厨子进府来做饭,也请不到人。陈怀见状折了袖就进了厨房。
  用膳的时候,座上三个孩子,最大的小阿姐是纪盈生的,生产后赶上小涝灾,纪盈带人筑堤春日里淌了一趟冰河,坏了身子。
  还有一男一女,是他们收养的亡故的同袍之子。
  小阿姐之所以叫小阿姐,就是纪盈觉得她少年老气,教训自己的时候让纪盈想起了被纪明渠训的日子。
  见孩子们吃得狼吞虎咽,陈怀放下碗叫人去烧水煮点山楂来。
  “之后都是阿爹做饭吗?”最小的女孩问。
  纪盈戳了戳碗:“阿娘饿着你们了?”
  “阿娘的葱拌小椒,确实难以下咽。”小阿姐放下筷说道。
  “诶你这小孩……”
  陈怀笑了笑,给纪盈夹了口菜,堵住了她的嘴。
  见这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再想想自己那皇城里已经成了仇人的儿子,纪明渠浅笑时眼中多了几分哀意。
  晚间看纪盈和三个孩子玩闹,耍些幼童游戏,纪明渠说着“慢点儿”防着他们摔了,端着茶碗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陈怀。
  她因叹道:“我这样一见她,倒是有些疑虑了。这些年在呈报里所见的,我这妹妹早成了果决大将,为政一方,颇得民心。这一看,不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吗?没正行,也总做错事。”
  陈怀见纪盈跟小阿姐比单脚跳,却不慎摔了自己后也笑:“踏出这道门,她是将军,是有封号的诰命夫人,她就得像个样子。可回了家,如何顽劣笨拙,她愿意这样自在,我就愿意看。”
  就寝时分,纪盈给陈怀放衣服时,从他袖里摸出一盒香粉来,陈怀整理着内衫说:“从胡市带回来的,你上回挺喜欢这味道。不过路上我跌了一下,粉碎了,我改日去问问商铺的掌柜,能不能请他们复原。”
  她抬起他手臂:“摔哪儿了?”
  他顺势抱她入怀:“没受伤。”
  躺下时陈怀才问起:“阿姐的事如何了?”
  “哎,能怎样啊。几个大臣帮着陛下攫回了权,但陛下毕竟刚成年,又跟阿姐赌气,我听说这几日政令有些放纵。她待一段日子,铁定是要回去的。阿姐爱权,陛下也不好惹,这母子俩……”纪盈觉得头疼。
  良久之后她道:“还好咱们不用想这些,钱都没留几个给他们抢。”
  “对了,上回花城百姓说给你建生祠,我路过时去看了一眼,雕像不太好看。”陈怀笑。
  “好不好看倒是其次,主要得够英明神武。”纪盈努努嘴。
  他多笑了一阵,被她往身上挠了几回痒。
  “有点久了。”他嗅了嗅她耳下,而后熟练解开衣衫,分别数月的贪恋依赖涌动出来,躲着不敢见人的吻缠绵悠长。
  吹久了风沙,纪盈变得对疼痛忍耐力更强,唯独这件事上,却没什么提升。
  他们也算是聚少离多,各有各的差要办,好不容易撞在一起,就会发泄个没完没了。
  多年来她最喜欢的时候,还是他慢慢地进入,逼得她吃尽难以承受之物,然后趴在她身上,或吻或依偎,等待她适应的时候。
  爱意将出未出,耐心十足。
  头几年没名没分厮混的时候,纪盈她爹娘有回来看她,住在城中她买下的宅子里。
  陈怀好不容易得了几天闲想来见见她,又不敢在荆国公夫妇面前现身。
  纪盈只得每晚跑到后院柴房四周去,从后门接他进来,然后偷着躲着,做贼一般亲近一阵。
  荆国公何等人物,自然是发觉了,痛心疾首以为她和府中奴仆厮混在一起,放纵无礼,不知廉耻。
  荆国公气得一个人独坐到天明,抹了一把老泪。
  他拿着鞭子要去捉那个诱惑他女儿的小贼时,一鞭子抽下去,大骂着孽障。
  后来陈怀脸上多了几条鞭痕,和纪盈一起跪在荆国公夫妇面前认罚。
  再成亲的事一直拖着,是纪盈不让。
  直到她击杀流寇领了军功后,她去给哥哥上了香,才真正答应。
  每回做这种事都是要出一身的汗,不到筋疲力尽,都没有罢休的意思。
  事后陈怀总是会细细吻她,不放过面颊的任何角落。
  这些年再难的处境,纵然是他命悬一线,她也没有退后半步。总有那么一人存在着,让他在生死之间有顾虑,原本以为母亲死后再不会有的牵挂,是在她一颦一笑间生根发芽。
  他这些年倒不似从前的恶名了,没了战事,他宽待人,行事也周全了许多,莫名从个杀神,变成了个仁爱之人。
  “小蛮奴,”纪盈抱怨了一声,平复了喘息后扣住他的手,“明日陪我上街买东西。孩子长得快要做新衣服了,你那几身夏衣被虫咬了,还有……”
  碎碎念叨着,他一一记下,灭了烛火,听着早醒的虫鸣叫,融在这亲昵的夜里。
  沂川府城寨。
  今日又散学了。
  轻莲收拾着学童们落下的书,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讲了半天的经书,也累得慌。
  坐在桌边的男人今日躲懒,批了昨日的课业后就躲在房中看她讲学。
  到夜里洗了脚,两个人坐在榻上,盖着一床被褥,脚勾着脚。
  想起这男人死而复生的那一夜,是她送他的尸身回乡时。
  夜宿旅店,她半夜惊醒见他坐在床头,抱住他一阵痛哭,说自己看不懂他留给她的信,拿出来啜泣着叫他一个字一个字教她念。
  本以为是梦,他微凉的唇贴上面颊时,逐渐变得温热。
  此刻她捧着书倚在枕旁,咬着唇瞪他:“你看什么?”一直盯着她。
  席连也捧着书笑:“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都看了这么多年了。”
  “那也是看不够的。”他笑。
  她收了心思,只盯着书册看,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
  渐渐的她耳廓红了,在烛火下只剩下书册翻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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