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6

  夜色正浓，室内除了黎念细微的呼吸听不见其他声响。望着黎念的睡脸，殷先生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上次见到这张可爱的脸彷彿是一千年前的事。
  他很想装作无事发生，就这么继续和黎念生活下去，但被囚禁在程式中时看到的景象频频出现在眼前。那是一间单人病房，病床上有个陷入沉睡的男人，而那人──
  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忽然，太阳穴的位置一阵刺痛，殷先生用手按住，眉心不适地拧起。每次想起医院里的男人身体总会出现排斥，彷彿有谁在阻挡他的思考般。
  但他明明不晓得医院里的男人是谁，也不晓得自己和他有什么关係，唯一能确定一项是他和那男人有着一张相同的脸。每当他闭上眼睛，那男人安详的模样就会在脑中浮现。
  这时，黎念发出一声闷吟，翻了个身背对殷先生。殷先生的思绪也被拉回现实，不自觉伸手触碰黎念柔软的发丝。他不希望黎念再受到伤害，至少他还在的时候绝不允许，因此，他必须消除所有不安。
  殷先生缓缓收回手，目光始终温柔地覆盖在黎念身上。他站起身，眼睛迸出蓝绿色光芒，眨眼就消失在房间中──他记得男人所在的医院离这里并不远。
  漆黑的房间里顿时只剩薄弱的月光，不知过了多久，黎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并没有看见殷先生，但沉重的眼皮很快再次垂下。
  风捲动云朵，挡住了大半的月亮。
  殷先生来到医院门口，仰头缓缓打量面前熄灯的大楼。他的目光落在自动门上的金属立体字，上头写着医院的名字，看了好一会，依旧想不起自己和这间医院之间的任何关联，何况身为仿生人的他没有来医院的必要。
  如果⋯⋯他真实的身份其实不是仿生人，而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呢？
  殷先生想起男人的脸，顿时觉得荒唐不已。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那男人肯定只是跟他长得像而已。
  他一边想，眼中的蓝光同时亮起。既然来了，至少也得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像。当双眸的光退去，原本空旷的四周也变成白色的墙，病房内的格局和他在程式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就连房间正中央的病床位置也相同。
  殷先生果断地迈开步伐，当他来到病床前看见那男人的模样时，呼吸无声地停滞了。
  躺在眼前的男人确实和他顶着同样的面孔，表情非常平静，唯一不在印象中的是装在男人太阳穴上，类似金属钮扣的圆形物体。殷先生试着碰了一下，银色的钮扣边缘亮起一圈蓝色灯光，数秒后又自动暗下。殷先生把目光移回男人身上，胸口平稳起伏着，他迅速检查了男人的心脏跳动后，确认对方是货真价实的「人」。
  这男人到底是谁？
  殷先生再度对男人的身份產生好奇，但仅此一秒，他立刻发现了可怕的问题：这男人并没有醒来。
  刚才他在男人身上做了不少动作，还把他的眼皮翻开来看，男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如同没有感知的木偶一般。任谁都知道，这不是正常人，乃至一般病人该有的反应。
  殷先生倏地把目光移到男人床头的资料卡，最先注意到的是姓名栏位：殷凡。
  住院日期是一年多前，科别则是神经外科。殷先生迅速扫过一遍之后，再度看回男人的名字。
  殷凡。他在心里默念，瞬间，强烈的刺麻感从脑中央向外扩散，像一颗装满疼痛的炸弹在脑中引爆。他按住前额，头无法控制地低下。殷先生隐隐感觉自己见过这个男人，殷凡，也许还认识他，却完全记不起任何关于他的任何事物，彷彿那段记忆曾经被谁刻意抹除，却依然留下无法删除的部分。就好比纸上的铅笔字被擦除后，在纸面留下的刻痕。
  此刻，殷先生坚信他和殷凡之间的确存在某种连结，只是现在的他还无法明确说出那是什么。
  沉寂中，他听见了细微的声响，那是从病房外传来的，听上去像是有人把手放在门把上。殷先生动作一顿，竖起耳朵，一面移动到站在门口无法看见的死角，但迟迟没有等到更多的动静，这更让殷先生感觉事有蹊蹺。三更半夜跑来昏迷病患的病房，在发现里头有人后停止了动作，岂不是做贼心虚？
  殷先生小心地打开房门，探出一颗脑袋，空荡的走廊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用阴森冰冷形容再贴切不过。他凭着直觉往护理站的反方向走去，来到转角时，他清楚听见匆促的脚步声。但当他转过头，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看着走廊尽头紧闭的的窗户，殷先生用鼻子呼了一口气，神情异常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