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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 第152节

  当初沈如晚为了让七夜白的真相水落石出,留在了蓬山坐镇,顺理成章地做了第九阁的副阁主,自然不会有人对此有异议。
  而如今,沈如晚若要去寻瀛洲的踪迹,自然要离开蓬山,那蓬山的事务又该怎么办?
  正因懂了,章清昱才觉不知如何是好。
  她望着沈如晚,默不作声。
  沈如晚抿唇。
  其实她心里已有决断。
  她是一定要设法让沈晴谙醒过来的,哪怕只是一线微渺的希望,她也愿意搭上经年累月。
  而她若不亲自去寻,又能去哪里找到尽心尽力、愿意冒这么大风险的丹成修士,代替她找到瀛洲?终归还是亲历亲为更放心。
  更何况,七夜白的事已真相大白,宁听澜修为被废,在渡厄峰里承受日夜火炙风刀的刑罚,哪怕有人愿意不计代价地救他出来,他也再翻不了身了。
  而与七夜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些人,也在这两年中被连根拔起。
  这件曾藏在黑暗中暗害过数不清的人的隐秘,终于彻底地结束了。
  此间事了,她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蓬山呢?
  这世上从不是缺了谁就不能运作,她从前弃蓬山而去,蓬山也不见得因为少了她而失去什么,仍是那么运转。
  不如归去。
  她去意已决,唯独迟疑的便是曲不询。
  曲不询回到蓬山后,即使换了一副容貌,却很快又如鱼得水,仿佛这过去的十年和改换的容颜根本无法构成任何阻碍一般,又是从前那个人人服膺的长孙师兄了。
  长孙师兄是属于蓬山的,他也最适合这里。
  沈如晚见他这样,心里只会为他高兴。
  可如今她忽然要走,一去便是多年,说不准什么时候才回来,曲不询又打算怎么办呢?
  谁也无法改变她的主意,可若那个人成了他,惆怅和伤神便成了剪不断的苦楚。
  沈如晚凝望着沈晴谙那张鲜丽的脸,神色有些复杂,很浅很淡地笑了一笑,轻轻地说,“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是好事。”
  章清昱送她到门口,正好又遇见沈元绯。
  “沈师姐,你和阿珉今日出门了?”章清昱随口问,“好像没怎么见你们出去。”
  沈元绯顿了顿,望了沈如晚一眼,勉强朝章清昱笑了一笑,“阿珉也大了,总跟着我闭门不出也不是个办法,正好蓬山又要收徒,便带她去试一试。”
  章清昱微微睁大眼睛,望了沈元绯身后的高挑少女,“阿珉,你过了吗?”
  阿珉抿唇笑了,用力点了一下头,“明年我就能去参道堂了!小章姐姐,到时我们一起去听讲吧。”
  沈如晚目光落在阿珉的身上。
  章清昱说,这是沈元绯的女儿,也就是她师尊的孙女沈珉。
  “沈、沈阁主,我听说你和我娘其实是堂姐妹,是这样吗?”沈珉好奇地望着沈如晚,“我阿公还是你的师尊,是不是?”
  沈如晚微怔,朝沈元绯望了一眼,后者没什么表情。
  “是。”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沈珉眼睛亮了起来,有几分兴奋地望着沈如晚,试探性地问,“那,那你就是我小姨了,是不是?”
  沈如晚从没听人这样叫过她,从十七岁起,她就再也没有什么亲故了。
  “若你愿意,确实可以这么叫我。”她迟疑了一下。
  沈珉雀跃地看着她,“那,那——”
  期待又兴奋了半天,只一个“那”字,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沈元绯轻轻皱起眉头来,“要说就说,结结巴巴像什么样子?”
  沈珉飞快地看了沈元绯一眼,脱口而出,“那我若是从参道堂结业了,能拜你为师吗?”
  沈如晚一愕。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沈元绯勃然色变。
  “你胡说什么?什么拜师不拜师?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学到,想什么拜师的事?”沈元绯神色僵冷,目光复杂地瞥过沈如晚,又飞快地扭过头去,并不直说是不想让女儿和沈如晚扯上关系,只说沈珉还没到拜师的时候。
  可沈珉并不怕母亲,很不服气地顶嘴,“沈阁主是阿公的徒弟,我是阿公的孙女,那我拜沈阁主为师,岂不是正好吗?若阿公在,肯定也支持我把他的本事都学过来。”
  沈元绯又气又急,“你知道什么?她、我、她……”
  “我知道,沈阁主杀了阿公嘛。”沈珉抢白,“可是阿娘你自己也说过,阿公做了错事,又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情愿赴死的,无论有没有沈阁主都一样。而且阿公一直都很看重沈阁主这个徒弟,寄予厚望。本没有深仇大恨,那为什么我就不能拜沈阁主为师呢?”
  沈元绯气得胸膛起伏,说不出话,“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她?”
  沈珉眨眨眼,偷偷看了沈如晚一眼——那可是碎婴剑主,别的长老阁主哪比得上啊?
  再说了,若不趁着和沈如晚有些渊源拜入门下,那些长老阁主要求那么高,哪是轻易能拜师的?
  沈如晚望着这对母女对峙,把她们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许多。
  “好了。”她轻声开口,“不必争了。”
  说来也奇怪,她明明只是轻轻的两句话,却好似重若千钧,叫人不自觉听进心里,下意识顺从。母女俩本吵得不可开交,听她开口,却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沈如晚凝眸望着沈珉,少女的眼瞳清亮,有着十足稚嫩的勇气和朝气,初生牛犊不怕虎,眼底尽是期待和希冀。
  她不自觉便思绪悠长,好似回到很多年前,她刚从参道堂结业,在闻道学宫漫无目的地择课,每门课都要听一听适不适合自己,恰被经过回廊的元让卿望见,朝她招招手。
  她走过去,元让卿神色严肃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问她,你是沈如晚,是不是?先前我在木行道法课上见过你,你的天资不错,若你想学下去,我便收你为徒。
  世间道法万千,样样玄妙非常,让人心醉神迷,她偏爱用剑,可木行道法却总能叫她沉迷忘我。名师找上门,她想也不想便应了。
  如今回想,元让卿主动来收徒,除了看重她天资之外,也因为她姓沈。
  沈珉也姓沈,还是师尊的孙女。
  说来也怪,从前她又恨又怨,只觉有些人和事是永远无法原谅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回想这些已死的人,她却又剩下那么多不舍,想起他们的好。
  沈如晚沉默了片刻,望着沈珉说,“当初师尊收我为徒,是在我从参道堂结业、升入闻道学宫之后,我若要收徒,徒弟自然也要和我当初水平差不多。”
  沈珉露出些失望之色来。
  “我不日便要远行,不在蓬山久留,下次回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沈如晚淡淡地说,“既然你已拜入宗门,便按部就班地去参道堂上课,入了门才知道究竟喜欢什么。”
  “若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拜入别人的门下,我就收你为徒好了。”她说。
  沈珉又惊又喜,“真的。”
  沈如晚凝神望着这张有些稚嫩的面庞,不知怎么的,分明没那么相似的,可这张脸竟和很多年前那张严肃正色望着她、让她“修身修心、神通并行,仙途绵长,始于足下”的脸重合了起来,宛若经年梦影。
  “真的。”她颔首,语气隐有怅惘,“去了蓬山好好学吧。”
  “——仙途绵长,始于足下,你才刚入门呢。”
  第132章 待浮花浪蕊俱尽(四)
  无论什么时候, 参道堂都是蓬山最热闹的地方,一批又一批弟子来了又去,永远熙熙攘攘、充满活力。
  而在参道堂门外, 也总有不少年纪稍长的弟子等在外面, 不住地张望着时间, 等远山的钟声敲响。
  “唉,这师姐可真是不好当, 这也要操心、那也要操心, 简直是多了个孩子出来。”等的无聊了,有几个相熟的弟子互相搭话, 半真半假地抱怨,“若不是师尊命我带他,我才不愿费这功夫。”
  “你嘴上这么说, 可实际上谁还不知道你对你师弟有多关照?”熟人笑她, “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来这里等着参道堂罢课?你比我更上心,我上次还说呢, 你师弟遇见你这样负责的师姐,实在是他的福气。”
  起初抱怨的修士有几分被戳穿的羞恼, “既然是师尊的吩咐, 我自然得上心,总算对得起彼此就是了。”
  几个相熟的弟子被她引得一阵笑,一时间,参道堂外的气氛也如这轻快的笑声一般,就连周围不认识他们的修士也看了过去,或嗔或笑, 皆成一景, 恰映春光。
  沈如晚伫立在水边合抱粗的垂柳下, 不远不近地望着参道堂外嬉笑的小弟子们,莫名生出一种惆怅来。
  从前与同伴谈笑打闹的日子,早已离她远去了。
  她再也不会半烦躁半负责耐心地在参道堂外等师弟课罢归来,带他去百味塔找七姐开小灶蹭饭吃,也不会再有相熟的同门对她嬉笑打趣,与她挥斥方遒、口无遮拦地说起未来,眼中心中都是璀璨星火。
  她一直在往前走,而过去留在了过去,早晚有一天褪色黯淡,再也想不起来。
  “——想什么呢?”
  一枝翠绿的柳条伸到她面前,上下摇了摇,好似一截短短的尾巴。
  沈如晚偏过头望去,曲不询拈着一截杨柳枝,微微垂首望着她,唇边一点笑意。
  三月阳春,他与烟柳画桥俱是胜景。
  可偏偏沈如晚是个不动声色的冷情人。
  “没想什么,出神罢了。”她垂下了眼睑,神色淡淡的,“既然你来了,那就走吧。”
  曲不询凝神望着她,见她神色无波无澜,半点不为所动的模样,无端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收回那截杨柳枝,卷在指间把玩,“我算是明白了,当初为什么谁也不知道沈师妹心悦我。”
  沈如晚睨他。
  “别说你我无缘相见,我猜,就算当初你我有幸相逢,我也多半猜不出眼前这位沈师妹居然对我一见倾心、倾慕已久。”曲不询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叹气,“只怕任谁也想不到,沈师妹在我面前这么冷淡疏离、半点也不客气,居然心里有我。”
  沈如晚听他说得唉声叹气,好似十分可怜,没忍住,唇角也翘了起来。
  偏偏她又要挑着眉毛,仿佛横眉冷对一般,不冷不热地瞥着曲不询,“是了,倘若我早就和长孙师兄认得,只怕永远也入不得长孙师兄的眼,谁叫师兄当年意气风流,又怎么看得上我?”
  曲不询一顿。
  “那你可就错了。”他意味莫名地说,“我若是喜欢谁,绝不会藏着掖着,总要叫她明白我的心意,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不然,我如何能甘心?”
  沈如晚不作声。
  她微微偏过头不去看他,语气似笑非笑的,“是么?你只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便够了?拒绝也行吗?那先前是谁对我说,你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曲不询一哂。
  “若是相逢于年少,你若无心,我绝不会纠缠。”他语气平淡,“纵使心生爱慕,自然也要两情相悦,心上人对我无意,我再纠缠你,我又成了什么人了?”
  长孙寒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纵然再伤神怅惘,他也绝不可能做那等没脸皮的行径去讨人心烦。
  沈如晚扭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所以你是长孙师兄。”她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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