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尝试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用一种我不知道的语言，
但是当我仔细聆听，
却发现那种语言其实曾经出现在我的记忆中……
「记住，别『告诉』人类关于人鱼的任何能力。」海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句话我明明没有印象有听过，但又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床上，四周都是白色的布帘。
「小枫，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医护室，刚才你突然昏倒了，所以把你送到这里。等一下阿姨他们就会来了。」
「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而已，可能是身体还不适应人类的身体。」我努力爬起来，小翼在一旁搀扶我，等我稳住身体后，他在旁边坐下来。
「可是，小枫，你已经回来三天了，身体还是不适应吗？」
我看着小翼露出古怪的神情，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个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我迟钝的适应力、又彷彿是在笑我刚才说了一个笑话。不管是哪一个，我都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我想你是不是忘了，你在陆地上的时间只有三天。」小翼的笑容更灿烂，嘴角逐渐上扬，那个浮夸的角度让我想起海巫的浮夸。
「我知道，但时间还没到不是吗？」我压抑着自己的不舒服，尽可能仔细看着小翼，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小翼跟我开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
小翼的身影逐渐被海巫的模样取代，其中一隻眼睛被白色绷带缠住，但他仍然在微笑，最后，小翼的身体完全消失，只剩下穿着小翼衣服的海巫，明明是同样的微笑，但在不同的人脸上，竟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我抓紧棉被，尽量让声音保持冷静。
「我只是要来告诉你，你的时间快到了，别忘了你和我们的约定。还有提醒你昏倒是因为你破坏了和魔法药水的约定，你把人鱼的能力『告诉』人类了。」
什么？我没有把人鱼的事情告诉人类啊！应该说，我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不是吗？
我还在消化这句话，海巫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只剩下泡沫留在椅子上。泡沫像是黑色的墨水，就像墨汁形成的液泡。
『小枫，小枫。』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我紧张地环顾四周，我现在到底在哪个空间，我越来越不知道了。
忽然我感觉我的身体被外力大力的摇晃，但我眼前没有任何人，不过当我再眨一次眼睛时，我的周围多了好几个人。小翼、鳞叔叔、妈妈和鳞阿姨都出现在床边。
「你吓死我了，刚才你忽然一直冒冷汗，还喃喃自语，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小翼嘰嘰喳喳的告诉我刚才的经过。
「我没事啦，只是有点晕眩……」我摸摸自己的头，想到刚才的画面依然惊魂未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的时间快到了。
更惨的是，这几天下来好像一点收获也没有……
哦，我觉得我的头又更晕了。可能是我下意识扶着头的动作变得不自然，小翼紧张的握着我的手，那个温度让我觉得非常温暖。但现在没有时间让我感动了，我想到小翼可以藉着爸爸的坠子和我的魔法相连，那或许，这个方法可以试试看。
「小翼，我有一个想法，但我需要跟你一起实现，可以吗？」我握着他的手，眼睛凝视着他。
「当然，只要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都可以。」
「我想藉着你的坠子，和我的魔法。既然你通过那个坠子可以和我的魔法互通，那么或许这个方法有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施展魔法？然后让整个岛上的人恢復魔法？这任务听起来好不可思议。」小翼一点就通，我点点头。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尝试说服大家，而且在大家的魔法都没有恢復的情况下，突然说出我们曾经跟人鱼非常要好这点，怎么听都觉得有可能被当作是在妖言惑眾。
小翼咬着嘴唇思考，没有马上答应，我听到他的脑袋中在思考着自己有没有办法完成这个目标，心里感到一阵安慰。
「你可以慢慢思考，但我希望今天可以进行，毕竟我的时间……」
「想不到三天这么快就过去了。」海羽打断我的话忽然出现在面前，让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刚才说什么？」小翼愣了一下，刚才还在犹豫的声音瞬间变得坚定。他又转过头看着我。「你的时间要到了吗？」
我点点头，虽然我也没有想到时间这么快，但这么短的时间我除了知道很多岛上的故事外，我什么也没有做到，也许刚才的想法也只是心急胡乱想尝试的。
「不管这个办法有没有机会，我都会尝试看看，既然有机会，那就更要试了。」小翼的答案就像是给我一剂强心针，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
「妈妈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只要想着，只要多一个人能够恢復魔法，就多一个力量可以和人鱼谈判。」妈妈也笑着鼓励我。
我看着床边的大家，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家人，我点点头，「那就傍晚在海边试试看吧。」
「那你先休息吧，施展魔法需要体力吧。」小翼率先开口，眼神示意他爸妈离开病房，离开前还给我一个坚定的微笑。
小翼的表情让我想起刚才叔叔说的故事里那个女孩，虽然她正在做一件违逆大家的事情，但她看起来并不后悔，也不怨恨岛上的人。我突然觉得如果那个变成海怪的男孩能够理解女孩的想法，也许他的恨意就不会那么重……
『我去海岸边做准备。』海羽的声音在我脑袋中出现，我朝他点点头。虽然他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人类，但至少，他答应会拯救我最亲近的妈妈。
「在你离开前可以解释一下你在村长办公室说的话吗？有哪些部分是你察觉到不对劲的？」
「我只是对于人类把这件事情解释成献祭感到困惑罢了，据我所知，海神从来不要求献祭，不管是对海洋生物还是对陆地生物。不过，已经无法考究这段歷史了。」
从来不要求献祭？而且这么一来，不就足以说明这段歷史是编造的？又或者是，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研究歷史是件很漫长的工作，总有一天会清楚真相的。但现在，应该不是让你考究歷史的好时机。」海羽打断我的思绪。
「等等，海羽，今天我需要借助你的魔力。我怕我的力量还不够……」对于我忽然提出的要求，海羽先是瞪大眼睛，而后露出一副我在说蠢话的表情。
「我之前说过了，我只能帮你到那里，剩下的你要自己来。」海羽说完，便离开病房，但在关门前，他又说了一句：
「而且你的魔力很强，我想是不用我操心的。」
等海羽也离开后，病房内突然安静了许多。
「小枫，虽然才刚看到你又要分离妈妈很捨不得，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做你自己。就像五年前一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爸妈的小孩。」妈妈坐在我的床边，牵起我的手。
「妈，你这几天感觉和海羽越来越亲密了，你和海羽都聊些什么？」我突然好奇这几天我不在家的时候，海羽似乎也没有出门，而是和妈妈在一起。
「通常都是聊你爸，海羽对他在陆地上的生活很感兴趣。他也告诉我如果这次的谈判失败，岛上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他向我提议了一个方案，说可以带我远离这座岛。」
「妈，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我觉得计画很有可能会失败，所以才请海羽协助……」
「但我拒绝他了，我说，就算要离开，我也要用我自己的方式离开。」妈妈打断我的话，给了我一个我想不到的答案。
妈妈看着我的眼神，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她用力的握紧我的双手，也许她也害怕这是最后一次握着我。
「我在你很小的时候，跟你说过很多爸爸的事情，虽然自从来到岛上生活后我就很少提到他，但是我刚才看着你，我突然想起我自己。以前我生活在这座岛上，虽然对很多事情不太满意，但不知道怎么去解决和改变，而你爸后来跟着我出海，他带我认识了世界上许多地方的人，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和思考，也给了我不一样的勇气。现在跟你说这些，希望你可以多相信自己，还有要跟你说，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妈妈转过头看向窗外，感叹的说：「虽然现在和你说这些听起来很讽刺，但你爸爸总是掛在口中的就是这句话，尤其在你诞生之后。」
「妈……为什么你之前没有和我说？」对于现在才突然坦白，我很不能理解。
妈妈拍拍我的头，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在妈妈脸上看到一丝光彩，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的年轻活力。
「在生了你之后，我觉得我变得很胆小，变得很怕失去，但现在我想通了，我也想为这座岛尽最后的努力。我会带着村民一起出海，去寻找下一片适合我们的土地。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在最后做你自己。」
我闭上眼睛，静静的聆听妈妈的内心，希望可以听到些许证实我自己想法的声音，虽然妈妈这么说，但我猜她还是很害怕，毕竟面临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害怕。但也许是我自己脑补太多，妈妈的内心并没有传来恐惧的声音，更正确的说法是，我听不到妈妈内心的声音。
为什么？难道我的身体又开始要适应陆地了？我脑袋中闪过一丝不安，但随即又让说服自己镇定，对于身体的变化，虽然还有很多未解的谜，但或许，今天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我尽量让自己专注于傍晚的事情，身体的事情就先别管了。
＊
傍晚的时候，我和小翼站在离海面最近的岩石上，看着太阳逐渐往海平面的方向下降，小翼拿出金坠子看着我。
「你准备好了吗？」他握着我的手，对我露出笑容。
「我希望是有用的。」我吐吐舌头，回握他。「倒是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协助。」
「说什么蠢话，我永远都会协助你啊。」小翼笑着摸摸我的头。
我们看着太阳没落在海平面后，整个天空瞬间黯淡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时候的风好像变得更强了。
「开始囉。」我闭上眼睛，在脑袋中的记忆寻找关于恢復魔力的魔法，拥有人鱼的记忆最神奇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不管多古老的咒语，都可以被搜寻到。
我唸着用人鱼族语编织成的咒语，我感觉到身边似乎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围绕，小翼的金色坠子也发出了黄色光芒，我的手不自觉的把小翼的手握得更紧，一边祈求这样的魔法会有效。
当咒语结束后，身旁的光芒逐渐消失，我睁开眼睛，我的眼前一阵晕眩，差点跌倒，幸好小翼迅速的扶住我。但我环顾四周，一切都没有变化。
「你们觉得有不同吗？」我转过头看着大家，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我感觉自己心情瞬间变得沉重了。
「或许不是完全没有用。」小翼拍拍我的肩，我看到他的坠子依旧散发着光芒。
小翼又念了一段咒语，坠子等比放大变成真实的三叉戟。
「五年前，你第一次蜕变时我的能力还没办法让它变成这样，爸说有一部份那天是满月，所以月亮帮助了魔法，但现在我可以独自一人就将它变成这样的大小，我的魔力也许真的有在恢復。」
所以也许这个方法真的有效，只是需要时间……我忽然又燃起了信心，我准备再次施展魔法。我在内心对着小翼说话：
『我们再继续试试，希望可以成功。』
『可以的，我觉得有信心。』小翼也回应我的话，我转过去看向他，他对我露出自信的微笑。下一秒，我的周围又再次被光芒包围，而这一次，我感觉到这股光芒垄罩着整座岛屿的周围。
海风忽然增强，海浪也逐渐变得波涛汹涌，感觉大海有些不寧静。而更奇怪的是，我觉得我的身体又开始有缺水的现象，而且在没有接触到海水的情况下，我的双腿自己產生变化。就像被魔法给包覆着，我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强烈的剧痛让我没办法继续站着，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小枫，你还好吗？」小翼第一时间马上衝上前去搀扶着我，他似乎还有说些什么，但我完全听不清楚。
海浪声越来越大，大到我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接着我似乎隐约听到海巫的声音。
『时间到了，该是时候回到我们身边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自己的双腿已经变成鱼尾，我感觉到呼吸困难，海风不停的从海面上吹来，而海浪也不停地拍打我所在的岩石，被海水腐蚀的岩石產生一道道明显的裂缝。
「快退后。」我紧张的对着其他人大喊，但当我撇过头，却看到在场的人好像都变了样，表情充满了惊吓与恐惧。
我看向一旁的小翼，小翼也是一副惊恐的眼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到岩石持续被腐蚀的声音，这样下去这块岩石会因为被腐蚀而断裂。但小翼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翼，你快退后。」我尝试再警告他一次，但当我一开口，我明白他们的惊恐是怎么回事了。
当我一开口，有两种声音同时在耳中传来，一种是我自己想说的话，但只有我自己听见；另一种声音则是凄厉的尖叫声，就像怪物受苦时所发出的尖叫。我猜他们之所以惊恐，是因为他们听到了那个尖叫声……
我使出最大的力气，在最后一波海水衝击这块岩石前朝小翼的方向奋力一跳，将他推向陆地的方向，下一秒，原本我们站的位置便被海浪拍打成碎石，坠入海中。而我也随着碎石一起跌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