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二章 内心戏

  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极度遥远正下方的棒旋形状恒星系正在转动，衬托这一刻寂静难言。
  有至高垂眸，徐徐开口。
  也有身穿青袍的韩东抬起头，神色流露迷茫。
  “已经……”
  “恒灭至高亲自出手了？”
  先是瞳孔充斥茫然，再然后面色发生巨变，韩东不敢置信的豁然站起身。
  听懂了。
  也慌了。
  彷如万丈海啸席卷内心一团乱麻。
  恒灭至高的潜台词，无非是他作为人族至高早已知晓韩东来意，索性不等韩东来此求助开口——恒灭至高直接出手协助，亲自出面并承担相应代价的促使封祭天体宁墨离死而复生！
  但。
  似沉默似唏嘘的语气。
  深邃难测的目光与平静姿态，以及四面八方的空荡荡黑暗，无一不在证明着至高出手的最终结果。
  “失败了？”
  韩东一点点仰着脑袋，生怕眸子变得晶莹，继而当场失态。
  “确实出乎意料。”
  恒灭至高轻轻擦拭着多彩戒指，伟岸身躯略微前倾：“你要知道这个办法的成功率几近于百分之百，毕竟至高可以改写宇宙秩序，令一个宙合境死而复生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题。”
  成功率百分之百？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失败？
  脑袋耳边嗡嗡作响似得，韩东只感到身边事物失去了原有意义，勉强撑着一具躯壳孤零零伫立。
  “这么讲吧……”恒灭至高显化银发独角老者的体型面貌：“不管轮回转世还是灵魂生命的迁移夺舍，每个生命只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即为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被使用过了的岁月痕迹无法第三次重启，这个比较常见的情况正是发生频率最高的失败缘故。但失败之后又通过相关检验，封祭天体宁墨离的岁月痕迹仅仅使用了一次，不曾轮回转世，也没有迁移夺舍，看起来一切正常，起死回生应该没问题。”
  “可是到了最后却偏偏失败。”
  “同时也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显然——”
  “据推测——”
  “宙合境人族生命、封祭天体宁墨离并不符合死而复生的前提条件。”
  黑暗序幕笼罩着。
  至高之音回荡着。
  默默倾听，心念电转，韩东的枯寂目光多了一些灵动之色。
  不符合起死回生的先置条件？
  参照恒灭至高所言，起死回生共有三个办法，此乃相对而言最容易也最安全的第三个办法。
  “第三个办法。”
  韩东指尖轻触眉心，似乎陷入沉吟深思。
  时至如今。
  他是虚洞级亘古天王，记忆力何等恐怖，思维意识的运转又是何其高效。
  眨眼间得出结论，令人死而复生的第三个办法：
  首先要有至高愿意承担相应代价，亲自出手扭转时空，恒灭至高已然出手！其次是死亡时间不能太长，要在一个纪年之内，截止目前仅仅大半周！最后才是求生欲，源自生命灵魂最深处的求生本能，这个平平无奇的前提条件竟然成了最大阻碍！
  “有至高愿意为此出手。”
  “死亡时间只有四五日。”
  想到这，似哭似笑，韩东一点点捂住脸：“师尊啊师尊，古人有言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可倒好，非但不想活，还在冥冥之间拒绝了死而复生，大概也是古往今来极其少见的特殊情况了吧。”
  为了能够再次见到师尊宁墨离。
  他晋为虚洞级，冲击亘古天王，享有盛极一时的荣耀。
  但与再见宁墨离相比，震撼煌煌全宇宙又算得了什么，尝过了悲欢离合才明白流于表面的凡尘名利无外乎过眼云烟而已。
  遗憾的是。
  韩东怎么能想到居然会因为缺乏求生欲这个缘故，导致恒灭至高亲自出面也无可奈何的归于失败。
  “其实我也感到好奇。”
  霎时间，便听到恒灭至高悠悠然开口诉说：“死亡时间的长短与求生欲望的强弱是正比递增关系。简单来讲，死亡时间越是短暂，针对本能求生欲的需求条件也就越加微弱……而封祭天体宁墨离刚刚死亡没多久，就失去了所有求生欲，不剩一丝一毫。”
  闻言。
  韩东怔怔然：“这是为什么？”
  “你还小，太年轻，不懂这个也正常。”端坐至高宝座的银发独角老者流露缅怀之色：“想当年人族崛起，不知多少人为此流血牺牲，最终才侥幸换得当今局势。”
  放眼当今宇宙。
  人族乃是至高生命族！
  银发独角老者依次摩挲多彩缤纷的一个个戒指，回忆道：“当我们人族定鼎这片星空，成为四大生命族之一，有资格也有能力让那些在遥远过去牺牲了的人死而复生，重获一世，品尝身为至高族的崭新体验。”
  “可惜，可叹，事实令人惊讶。”
  “通过齐心协力的尝试，我们发现绝大多数牺牲了的人，求生欲极其微弱，仿佛不想再活过来，那是疲惫、忧伤、压抑、痛苦、绝望到了极限才有可能产生的特殊病态现象……我们称之为先烈解脱综合症。”
  解脱？
  韩东睁大了眼睛。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然有如震耳欲聋的雷霆咆哮，回荡在耳边，渗透到心底。
  “解脱。”
  “痴儿还不懂吗。”
  银发老者身躯愈加前倾，似有整个世界压迫而至：“你自以为不惜一切代价的挽回这场生死别离，其实仅仅感动了你自己而已，封祭天体宁墨离就好比那些人族先烈只想获得解脱，他们为了某些东西煎熬了一生一世，根本不想再苏醒！除非有全知全能者亲身降临，沟通这些人的内心，否则你强行复生这么一个死去的人，即使好心好意也没意义，这是二次残害！”
  绝对不可能！
  韩东大惊失色的退后三步。
  每一步踏落，皆有情绪炸裂，那是闪耀电光撕裂心灵的明悟，那是羞愧难当的后悔难言，那是不敢设身处境去想象的莫名心痛。
  千辛万苦到头来。
  既是一场空，更是毫无意义，令人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至高在上！”
  韩东抱拳作揖行礼：“请恕后辈韩东不敢置信！”
  咔嚓。
  刹那间一道银光劈落。
  白发根根竖立，体表微微颤抖，韩东登时如遭雷击的承受着巨大痛苦。
  “后辈韩东。”
  恒灭至高站起身，负手而立，漠然背对着韩东：“我给予的善心仁慈不是你放肆的资本，亘古天王又如何，我等至高哪个不是亘古天王？无论你内心情绪有什么变化动荡，旁人断然没义务了解你内心多少丰富！”
  银光流绕体表。
  带来深入生命灵魂的清晰痛楚。
  品尝痛苦，又品悟至高所言，韩东欲要跪落当空：“刚才冲击亘古天王并且一举成功确实会令人忘乎所以。人族后辈韩东知错，请至高责罚。”
  “知错即可。”恒灭至高背对着韩东，收回那银光托在掌心，赫然是一枚滴溜溜凭空自转的银黑戒指：“念在你尚且不懂何为至高，此次作罢，下次注意。”
  言罢。
  巍峨力量扶起韩东，至高嘴角扬起弧度似乎很满意：“没有生命受得起亘古天王的大礼跪拜。若是以后外出遇到生死危险，倒是可以尝试这一招。”
  “啊？还有这个说法？”
  韩东脸色煞白，无言以对的点了点脑袋。
  原来亘古天王这么恐怖，大礼跪拜还可以当成杀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凌驾一切想象力。
  事实证明。
  浩渺无垠的宇宙，有着太多未知与神秘，便是自己倚仗贝贝栗这个智能核心数据库也依然无知得很。
  当然。
  所谓无知只是一个相对论。
  “咳咳。”没等韩东再想，恒灭至高双肩微微震动：“别忘了你还是新一任命运反抗者，纵观古往今来，遍数宇宙四方，你灵魂本质的尊贵程度可以排进人族前一千，便是整个宇宙也能挤进十万名序列之内。”
  前十万？
  这么弱？
  听起来也就一般般啊。
  韩东不禁想到自家亲生妹妹小茜的奇特体质，那可是全宇宙排名近万的。
  十万……一万……差距很明显，但前者是所有生命的排名，后者则是封祭天体特殊体质的排名，广度不同，覆盖深度也不同。
  而在他的正前方。
  银发独角老者垂首凝眸，观察韩东的情绪变化，暗暗点评：“这后辈韩东倒是一个可造之材，没有半点傲气也不看重颜面，更没什么无谓虚荣自尊心……就是有个小缺点，这孩子的内心戏怎么如此之多。”
  “算了。”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我出面扇巴掌再由其他至高给好处吧。”
  至高思绪，瞬间亿万。
  掌心合拢，银光飘飞。
  唰！
  那奇异戒指一溜烟的飞向韩东。
  @.@……至高不守信，哭天喊地都没用……新晋虚洞级亘古天王韩东仅能眼睁睁看到至高之戒飞向自己，划出一道看似优美实则意味着身心痛楚的曲线，最终悬浮在眼前。
  唰啦，唰啦，戒指滴溜溜打转儿。
  咔嚓，咔嚓，黑暗空间闪烁无数道银光，仿佛至亮闪电撕裂夜幕，整个苍穹变得四分五裂。
  “？？？”
  韩东看不懂状况。
  只听到至高声音传入耳边，有点没好气似得：“戒指你且拿着，单论珍稀程度，远远胜过那二流墨台族命运反抗者给你留下巨量命运轨迹的传承馈赠。”
  哦！
  原来如此！
  急忙挺直了腰板，韩东受宠若惊的点头道：“人族后辈韩东谢过至高钦点恩赐，但此宝未免太过珍贵，还请至高收回这枚戒指吧！”
  “哦？”恒灭至高笑了笑：“这倒是有趣。旁人都是争着抢着希望至高有所赐予，你反而请我收回。”
  对侧。
  韩东身躯笔直，面色肃然，义正言辞的躬身：“无功不受禄。您愿意亲自出手协助便是最大的赐予……”
  但在内心深处，他暗暗感慨：“照这么看来，这个戒指肯定无比珍贵。即使恒灭至高都有割舍宝物的心疼感，所以才有银光乱舞，暴动这片黑暗空间。”
  沉默。
  时空近乎定格。
  恒灭至高也就是银发独角老者的威严面容好像扭曲了一丁点。
  蓬！
  银光炸裂！
  正是至高回身甩袖袍：“韩东你今日心乱，不宜详谈，且去吧。”
  轰隆隆，轰隆隆，黑暗世界崩开时空混淆大裂缝，似有一记鞭腿虚影蓦然间闪逝寰宇，直接将韩东送了出去，更是伴着若有若无的轻叹：“莫非这孩子不知道我等至高可以看穿所有生命包括无智生命的真实内心吗。”
  ……
  时空转换，天地巨变，当韩东再次睁开眼。
  “薪火区！”
  他已然回到荒古殿堂薪火区入口。
  等等。
  韩东低下头，看着悬浮掌心的银黑戒指，恒灭至高还没有交代这枚戒指到底具备什么功效。
  “唔。”
  “珍稀程度不亚于命运痕迹。”他搓了搓戒指表面，手感极其光滑，随后暗暗沉思的环顾周边：“料想定是一件珍稀奇宝，反正不着急，日后再研究。”
  四周静悄悄的。
  竟是空无一人。
  浅红虚空充斥身边，可以无上限的加速，孕育栽培人族天才的薪火区横亘正前方。
  尤其是薪火区的虚空之门。
  一道道光华寰绕，一个个玄奇符号闪烁辉煌，令人情不自禁的沉浸。他当然明白只要通过这道庞大门户，即是薪火区的范畴，四大星门尽处其内，熟识好友们也全都在这儿。
  或许是近乡情怯。
  或许是思绪杂乱。
  “但……”
  韩东深深吸了口气。
  这一刻，虽然成为亘古天王，但内心却出奇的平静淡泊。
  就算有全世界鉴证，终究缺了点什么，总有些人与事注定是无可取代的独一无二。
  “不管怎么样。”
  “等到以后有机会，至少要亲口问问师尊宁墨离。”他摸了摸薪火区虚空之门，若有所思，低笑道：“你好歹要醒过来再看看小茜呢，这可是我们说好的。”
  除此以外。
  还有很多事情，韩东干脆不得而知。
  譬如宁墨离到底怎么想的，当年习武时期的心态变化又有何等历程，为什么唯独宠爱小茜，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青山宗，为什么青山宗已经名留银河系青史而师尊宁墨离还希望自己让青山之名传遍星辰大海？
  这一个个问题，宛若海啸起伏。
  宁墨离不愿开口讲，韩东索性一直也没有开口问。
  尽管深究答案未必是好事，可是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以及那萦绕心头的深深思念，若是待到手拿日月摘星辰之时，又何妨穿梭岁月问一问。
  “唉。”
  韩东吐了口浊气。
  其实他也明白，问了没用，更没任何意义。毕竟精神病人思路广，他哪能猜得透师尊宁墨离清奇思维。
  “有时候。”
  “或许猜不透才有盼头。”韩东轻轻睁开眸子，回首瞭望整个荒古殿堂。
  殿堂一十七区，广阔程度等同恒星系。
  而且殿堂内部，存有摺叠时空、各类科技设备等诸多特殊区域，便是宇宙永恒境也望不穿荒古殿堂，更何况仅仅只是虚洞级的韩东。
  入目之处。
  唯有空荡荡的浅红颜色。
  隐隐有不知名人族存在隔空观察着韩东。
  他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最高处垂眸阅尽这一切。”
  至于现在。
  是时候回到薪火区了。
  浅红虚空围绕周边，寂静无声的氛围悄然弥漫，白发飘逸，青袍荡荡，韩东转过身直接步入星空之门：“薪火区太初星门，我回来了。”
  轰隆！
  一步踏出，虚空之门有轰鸣！
  这是薪火区的恭迎，面向新生代亘古天王致以崇高敬意，乃至于太初星门名师阁全都接到通知！
  青袍身影消失在门户之内。
  浅红虚空荡起一重重涟漪。
  “我是谁。”
  “我是亘古天王人族韩东！”
  ……
  偌大无边薪火区、太初星门内部。
  一个个星空奇景，居住众多太初。
  “唉。”
  其中一个盈满漆黑星核灰的枯寂星球外太空，身穿金银皇子袍的太初南象寸正在叹息，愁眉苦脸，内心复杂，不知该怎么言明：“太可怜了，太可悲了，堂堂当代人杰竟然会发生资质崩塌这等事。”
  面向漆黑星球的奇景。
  来自南聖古国皇室的皇子南象寸感到异常纠结：“我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从太初天才骤然沦为普通人的韩东，相信很多皇室成员都收到了相关信息，可却无人禀报太初星门名师阁……父皇教过我，切记不可落井下石，至少要维持表面微笑，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