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我的价值
李嘉丽的草裙舞男孩儿不在,顾晗晗询问之后,得知托尼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儿轻伤需要休息两天，才放下心。于是,她们搭其他的穿梭机去空间轨道上最贵的餐厅,穿梭机的司机也是顾晗晗的一个熟人——导游掮客杰克大叔。
到餐厅点过菜之后，趁着上菜之前的一点儿时间，李阿姨简单跟顾晗晗聊了聊自己脱身的经过——借助神殿解放者组织潜伏在马尔斯旗舰同志的帮助，得以及时脱离“光荣使命”号，穿梭机堪堪逃进柯伊伯行星带，空间坍塌就发生了——但她并没有询问顾晗晗是怎样脱身的。
开始上菜的时候,杰克大叔停好了穿梭机走进来。李嘉丽拉开身边的椅子让杰克坐下,同时向顾晗晗解释说：“杰克是我们组织的同志。”
顾晗晗一呆：“你们组织的同志真多……”
“在这里想不多都不行，”雀斑冷美人嫣然一笑，“我们伟大的小鬼是怎么说的呢——‘全世界受压迫与不公而又不屈的人民都会自发聚集到地球天轨上来’。”
顾晗晗心里正有烦恼压着，但听到李阿姨这样一说，也忍不住一声笑出来：“还真是林老师说地话呢。”
“不是笑话，”李嘉丽没有笑，反而很郑重地一指杰克说道，“顾晗晗，其实我今天请杰克过来，是想让你听听他的故事。”
“杰克大叔……”顾晗晗疑惑地转过头，那一身牛仔打扮，下巴上的胡茬很有一股沧桑味的中年男人。
“记得第一天见面，阿姨就告诉过你，空间轨道上每一个人都会故事。虽然揭开这些不幸的故事很不道德，但我想那也许能给你点帮助。”雀斑冷美人抽出一支烟点燃，同时递了一根给杰克，“说说吧，杰克，说不定能给这个迷茫中姑娘一点儿启示……”
“从什么地方说起呢……”杰克没有急着点燃细长的香烟，反而将它握在手里慢慢揉搓着，目光渐渐飘远，陷入沉思——
“还是从我的家乡说起吧。我出生的凯恩星是一颗漂亮的紫色星球，到处都是镧晶矿的矿坑。我的家庭祖祖代代都是矿主老爷的采矿工。本来，生活也还过得去，春天挖矿，夏天提炼，秋天运输，每年一到雪埋矿坑的日子就猫冬。凯恩星的冬天美得让人醉，有一种会在雪地上留下六块掌印的猫兽，肉食鲜美，但性格狡猾极了，我们一班小伙伴经常需要埋伏雪地里两三天才能捉到……”
“到七岁那年，家里最小的妹妹患上了欧塞特综合症，一种基因变异引起的骨骼病。先是关节变形，不能站立行走，然后胳膊和手也动弹不了，发展到最后全身的骨头都会错位扭在一起，压迫内脏导致死亡。那是凯恩星常见的一种基因病。凯恩星离地球有六万光年，而且一整个星球几乎都是镧晶矿，基因病多到数不清，几乎每个家庭都会会有基因病人。现在，这个不幸终于也降临到我们家了。或者也不上什么不幸，毕竟欧塞特综合征还不算什么绝症，只要坚持喝一段时间地球原产的牛乳就能控制甚至好转。”
“球原产的牛奶凯恩星黑市有卖，1200地球储备卷一品脱，妹妹需要六品脱。这个价钱是无论如何都出不起的，即使将全家人的骨头都熬成油，不，应该说把所有的祖宗的尸骨都从坟墓里挖出来一起熬成油卖掉也不够。好在，还有希望，地球的红十字船每一个季度在凯恩星降落一次，凭医院开的诊断证明和处方，可以以较低的价格买到生物药剂和各种原产品。一品脱原产牛乳的标准定价是一百二十块地球储备卷，这个价格我们依然出不起，但毕竟不是完全绝望。”
“妹妹很幸运，确诊那天离红十字船降落只有6天。我们得在这六天凑够钱，否则得等到三个月后。但三个月后，妹妹的脚就会永远站不起来。家里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能卖的全部都卖了，还借了高利贷。终于赶在那天勉强凑够了720块买到了6品脱原产牛乳。”
“我们满怀希望地等待妹妹痊愈，但她最后还是死了。不是医生的处方不对或者牛乳有问题，高利贷的债主在半个月之后登门，抢走了还没来得及喝的三盒牛乳。这是早有预谋的，官员和商人勾结在一起，市面上才会有那么多的高价地球货。”
“之后第二年，家里所在的矿上设备出了故障，矿主老爷舍不得毁掉诀矿机救人，于是我爸爸和几十个旷工一起被飞旋的齿轮绞死了。矿主老爷给了点儿钱算是赔偿。”
“钱只用了两年就花光，所幸哥哥姐姐都已经长大。哥哥进了矿上做工，姐姐拿到奖学金去了城里的大学念书。然而好景不长，又轮到哥哥得基因病了。这一次，他等不到红十字船来，即便等到了，我们也再也凑不出钱买药。他熬了几个月，最后死掉了。”
“姐姐准备带着妈妈和我离开凯恩星。她恰好大学毕业，非常走运在一个繁华的大星球找到了一份工作。她说继续在凯恩星那种矿产星呆下去，也许早晚我们都逃脱不了得基因病。”
“我们办完了哥哥的丧事就启程，用身上仅有的一点儿钱换了三张船票。我们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然而生活却跟我们开了个玩笑。船在经过一处乱流区的时侯遭遇宇宙海盗，财物被劫掠一空不说，全船的人还都被绑回了海盗的老巢。三天之内能够交齐赎金的就放走，交不上的就统统贩卖到奴隶市场。”
“我不知道妈妈和姐姐被卖去了什么地方，现在还是不是活着。在送去奴隶市场的半路，我找到一个机会逃跑了。先是在波尔波纳港当乞丐，后来上了星际商人的船做见习船员。”
“那一年，我才不到十五岁，心里不免有一点儿浪漫情怀。总幻想着登上了贸易船，在在星系之间驰骋一定极酷，经历数不清的战斗和冒险，每一天与宝藏、公主和奇遇相伴，就像那些电影和小说里描述得那样。但真等我上了船，才明白这一切都痴心妄想地可笑。”
“我没有碰见过什么公主和宝藏，宇宙中会有这种奇遇的只可能是超能力者。像我这种既没有超能力又没什么学问甚至没受过专业雇佣兵训练连仗都不会打的男孩儿上船之后只是做最低等的见习船员。什么脏活累活危险的活都要干，随便谁都能欺负，但换来的只是三餐饱饭而已。”
“十六岁不到十七岁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在船长面前露了一回脸，然后我就被调去做船长的仆人——我们的船长就是一名超能力者，听说来自一个古老的超能力家族，背后的靠山很硬，因此船队在宇宙中从来没有什么海盗敢来碰——我尽心竭力地伺候着船长，当牛做马，什么都干。两年之后，他赏给我一个低级助理船员的职位。尽管这只比见习船员高一级，但毕竟是船队正式的船员了，不必担心随时被赶下船，我非常满足。”
“我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地做着低等助理船员，一直到十年之后，我从低等助理船员升到了高等助理船员，同时也终于得了基因癌症，那种永远无法治愈的基因病——宇宙飘得时间长了，慢慢总会得上的。像我这种贸易船队里得不到原产蔬菜配给的下等船员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基因癌症无药可就，只能等死。我不想死，没人想死。后来听说地球产的一种天然菌剂能够抑制发病，只要每个月注射一针就能维持生命。但这种针剂红十字船上根本不卖，而且就算卖在任何医生那里也拿不到处方。地球的资源多宝贵。怎么能浪费在必定要死的人身上呢？只能去黑市上买，价格昂贵到让人不敢想以后。我十年贸易船员的薪水加上积攒下来似乎很多的回扣勉强只够买一支。”
“最后一次船队停靠地球，离开的时候我没跟着一起走，留了下来。环境保护圈以内的地球我当然进不了，于是只好呆在空间轨道。卖所有能卖的一切，一个钢镚一个钢镚的赚那些宝贵的地球储备卷。用钱，用身体和灵魂去交换空间站工作人员或者地球原住民夹带出来的药剂，换到一份就可以又多活一个月。”
一支烟不知不觉地燃到了最后，烫到了杰克的手指，但他恍若不觉，深紫色的眼睛透着深邃的光，嘴角挂着一些吊儿郎当的嘲笑：“我很幸运。虽然我所有的亲人大约都死了，但至少我还活着。我比这个宇宙绝大多数基因病患者都幸运，至少我活着来到了空间轨道，能在这里苟延残喘，而更多的人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故事讲完了。”杰克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拍了拍腿上的烟灰站起来，转身离开。
“等一下，杰克大叔！”
顾晗晗楞了一会儿，然后就跑着追过去拉住杰克的手。
“我想我可以帮助你。”她这样说着，能量波动顺着手指相连的地方探进杰克的身体里，很小的一些阴翳，只轻轻一荡就彻底消失不见。
“你已经全好了，杰克大叔，”顾晗晗很得意地对他说，“我是很厉害的治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