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账单
他们吃完晚餐, 回到房间。
刚一进门管家就来禀告, 说有一位客人上门拜访。
“客人？”顾晗晗吃了一惊, 她才出门吃了一顿饭就有客人上门了——这未免也太立竿见影了吧？
于是她问：“是什么人, 有名字吗？”
“是一个年轻人，经理刚才亲自带他上来, ”管家答说，“他说您认识他, 有要事要见您, 但并没有说名字, 他说只要一说您就知道的。”
“我知道？”顾晗晗十分疑惑, 觉得是见鬼了。这要是个老家伙她还能理解，但一个年轻人, 还是能有要事，经理亲自能把他送上来，一说名字自己就能知道的, 她是真不想起来是自己在卫城的哪路熟人。
什么毛病呢, 这样神秘兮兮？真是不想见！
但不见是不行的, 现在不是自己呆杏花巷的时候了，想不见谁就能叫他滚蛋。也不是她在地球当小太妹的时候了, 看谁不顺眼就能把谁举报进派出所蹲拘留所。顾晗晗怀着满心的惆怅和不高兴, 吩咐管家说：“你请他进来。”
管家衔命而去，一会儿就领进来两个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前面的的确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 瘦高个，嘴巴周围有一圈新长出来的绒毛一样的胡子，手里拎着一只老大的皮箱，模样十分良善，老实巴交的模样，看起来就跟那些大公司里头一年四季都在宇宙出差赚一点辛苦劳碌钱的底层工程师一样。
“汉克！”
这不就是中二他爸爸派给他的那个随身侍从，唯一的使命就是整天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收拾得焦头烂额，最后索性自暴自弃陪他一起作恶制造烂摊子那个倒霉鬼吗？
顾晗晗拍了拍自己的头，这还真是个熟人，身负要事，一说自己就该知道的。之前莫尼克说派了他去跟那些设备商谈判的嘛，这么重要的事自己怎么能搞忘了呢？
汉克看向顾晗晗的目光十分无助，本来还镇定着的情绪顿时爆发出一种芜杂的慌乱与惶恐，一见面就仓皇地叫了一声：“顾小姐——”
顾晗晗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一会儿再说，目光先看向了汉克背后的经理。
经理笑容满面，他是趁机来拜访顾晗晗，表达欢迎她下榻在酒店的意思的。这也算对于之前双方关系的一种缓和，虽然顾晗晗在这样复杂的时刻住在酒店对于他们很不利，但比起顾晗晗真的丢下已经订好的房间一走了之不再回来，他们是宁愿她回来的。对于顾晗晗这种身份实在暧昧的贵族寡妇，他们一点儿都不愿意留下也许会让她感觉是被扫地出门的隐患。在这个前提下，就算酒店可能遭遇一点儿危险甚至更一进步遭到更大的破坏，并不算什么。
经理向顾晗晗表达了他的欢迎与敬意，遂完成使命，告辞而去。他一走，汉克就结结巴巴地说道：“您见到莫尼克少爷了吗，顾小姐，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让我去见设备商，跟他们谈谈。我去谈了，可今天一回灯塔星我就发觉不对劲。少爷的讯号完全消失了，我找不到他。我也不敢回家去或者贸然报告，我担心他如果是被抓回去了，我也会陷进去出不来，那可就糟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先来找您。”
“你猜得没错，他的确是被他爸爸抓回去了，就在今天下午，姜先生亲自来抓的，”顾晗晗点点头说，“你还挺厉害，这么快就找着我了？”
“哦，少爷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里，我从宇宙港顺着找过来，找到经理一问就知道您是住在这里了？”汉克把他掉下来的额发往后糊过去，解释说道。
“好吧，我知道他们其实也没有特别去抓你。”
“是的，”汉克颓然道，“我知道我并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但对我挺重要的。”顾晗晗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瘦高个的肩膀，问，“跟设备商谈判的结果怎么样？他们同意我们的条件了吗？”
“是的，他们同意了，小姐。”汉克答道，“他们同意按照合同交货，也同意按照您要求的时间和方式进行交货。他们同意按照您指定的时间将设备交付给我方。但关于交货的地点，他们要求必须得在放逐者星系五百光年以外的地方。距离灯塔星太近，他们担心会遭到裁判所与联合国和平军军的双重围剿，因为在目前的局面下，要完成合同交接设备只能采用黑船走私的方式。”
“很好。”顾晗晗点点头说，“真是辛苦您了，汉克先生，您帮了我很大的忙。”
然后她问：“你有地方去吗，汉克？你打算回去找莫尼克吗？”
“不，小姐，我不能回去，”汉克结结巴巴地说道，“少爷已经被带回去关起来了，我如果回去一定就性命不保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姐，每回少爷出事情，倒霉的总是我。我被反复地投入大狱，脖子上套上绞索。收紧、放松，收紧、放松……侍从长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教育少爷，我不知道哪一次自己就会真的没命，也许随时。我知道，早晚有一回，我真的就会没命——”
他跪下说：“求求您了，小姐，收留我吧。我并不是一定要回去，少爷也说了事情办好了直接找您。我在您这里等他。”
“当然行。”顾晗晗示意他站起来，“你愿意留在这儿，那就留在这儿，房间足够我们住的。你可以随便挑。我正好也盼着你能留下，跟设备商交涉事，没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让管家给你放一大缸热水，再来得好吃的。你好好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去睡上一觉。你看起来累坏了，应该先休息。明天起床我们再来商量收货的事情。”她扶了一下汉克的胳膊，示意管家照顾他，然后就打算上楼去。
然而，汉克却没有跟着管家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晗晗也上了楼，大有顾晗晗如果不问他，他就能一路跟进她卧室的架势。
顾晗晗很知道他们这些混迹卫城干侍从人的毛病，只得停下来问他：“是有什么麻烦吗，汉克？”
“是的，小姐，”汉克立即说道，“我们没有船。”
“供应商给出的总测算估计，所有的设备零件一次性交付，总重量将近一千吨，占地总和超过一平方公里。我们至少需要一艘能承担洲际穿梭的小型运载飞船才能在五百个光年外头完成接收。本来少爷是有一艘船的，虽然那并不是运输船，但完全可以作为运输船使用。但现在少爷被姜侍从长抓回去了，船开不出来——”
“唔，这的确是个麻烦事——”顾晗晗沉吟了片刻，然后说，“船的事我来想办法，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只需要操心跟供货商联系，敲定合作就够了。”
“是的，小姐，遵您的吩咐——事实上我已经跟供货商签订了一份备忘录，即时就能生效……”他踌躇道，“只是……”
“还有其他问题吗？”顾晗晗问。
汉克立即结结巴巴地道：“我们没钱，小姐，是的，没钱……少爷他没留给我足够的支付授权，现在他又被抓回去了……这些设备还有一部分尾款没有付，要结清之后才行……事实上少爷他就算没被抓回去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他一直都没什么钱……现在是特殊时期，供应商认为它们冒了巨大的风险，还要承担走私的罪名，要求我们先付清尾款才能交货……是这样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顾晗晗打断他问：“尾款是多少？”
“是一亿三千万，小姐，一亿三千万地球储备卷，”汉克回答说，并且取出了他跟供货商签订的备忘录以及价目清单。
顾晗晗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是贵，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答应罗琳姐接下这烧钱的营生，尽管它是能要命的——但愿过后基金会能为我报销这笔开支。”
然后她就点就点头：“好吧，我会付这笔钱。”
“把备忘录放下，然后就回房间去，好好休息一下，”她非常同情地对汉克说道，“整天跟莫尼克这位中二的大少爷绑在一起，你也是非常不容易。”
汉克将备忘录放在桌子，向顾晗晗行礼，然后跟着管家退走了。
顾晗晗拿着那份备忘录走到桌边，找出合同原件，对照着看那些设备名录，顺便核对尾款的数字。
里欧思这时候拿着两杯酒从旁边闪出来，看起来已经窥测多时。他放了一杯酒在顾晗晗面前，然后伸着他的一双长腿斜靠在栏杆边。
“那个又木又蠢一点都不萌的傻高个是谁？”他问。
“别这么说，也许他既不木也不蠢更不傻比我们所有人都聪明，”顾晗晗仍旧低头看那些合同的清单，同时随口答道，“他叫汉克，是一个卫城侍从，服侍的主人是一位游手好闲整天以闹事害人为己任，爱好用各种坑爹来证明自己的公子哥，而他至今还活的好好的。”
“就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位莫尼克少爷，听起来他似乎是你的盟友，但现在被家里抓回去了。”
“对，临时盟友。他爸爸是神殿骑士，阿斯加德大教宗。”
里欧思顿时被震得脚底下一绊，半响才找回自己：“您的社会关系还真是复杂，呵呵，复杂……”
“这个当然，”顾晗晗抬眼看他，“社会关系不复杂还算什么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