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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来看家翁怜子孙

  李云昭敲了敲厚实的密室大门,沉闷的声音让人心安:“不知晋王这是在提防谁?”通文馆那几位门主武功再高也越不过自己和李克用,若是他们偷听立刻就会被发觉。可若是巫王……她看李克用相当信任他啊。
  “让岐王见笑了。这些时日本王总怀疑身边有不良帅的人,故此打造了这座密室,岐王不会觉得本王小家子气罢?”
  二人国书往来已久,可在此以前正式见面只有一回。当年李云昭还是依偎在兄长身边的天真女孩儿,如今俨然是和李克用平起平坐、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怎能让人不感慨时节如流。
  “怎会。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只是我看晋王倒是很信任巫王,不知是为何?”
  李克用很坦荡:“一月多前本王义子李嗣源叛逃出通文馆,多亏巫王神通,才在大漠深处抓住了他。这不孝子苦苦哀求我饶他一命,最后还是认命自戕。这点家丑,让岐王笑话了。”
  “原来如此。”李嗣源武功一道天资不算出众,但论头脑称得上老谋深算,真的就这么轻易伏诛了么?李云昭按下疑问,无比正色道:“不过,接下来本王所说,请晋王不要同任何人说起,包括王后与王妃,还有……巫王。”王后与王妃虽然深居简出,但保不齐通文馆那些门主会去探望她们,从她们那里套话。巫王更是亮了明牌的不良人,不可信。
  李克用听她说得郑重其事,明白事关重大,当即答应下来:“本王明白了。”
  李云昭将如何移花接木在汴州救出李存勖,如何派人将他送往岐国一一与李克用说了,只是李明达身份特殊,暂且略去她不提。
  李克用年事已高,经历丧子之痛以后,又加之失而复得的惊喜交集,一时如在梦中,呆呆地翻来覆去说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他抚着心脏消化这天大的好消息,不掺假地朝李云昭连连致谢。
  李云昭摇摇头:“晋王应当清楚我与存勖……我做这些虽然行险,但为了他总是值得的。可眼下处境更凶险的,是晋王你啊。”
  以李存勖的年龄而言,他这样的武功修为难能可贵,但还入不了袁天罡的眼。而李克用截然不同,他的武功放眼中原是最顶尖的那几个之一,袁天罡要除掉他恐怕得亲自动手。
  谁能在袁天罡手底下全身而退?
  李克用接到儿子死讯时刹那间万念俱灰:唯一的儿子死了,晋国大好的基业终归要落到旁人手中,生前身后事一望即知。
  而眼下他得知儿子还活着,晋国后继有人,一颗心放下大半,决心和袁天罡摊牌。与其在袁天罡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主动上门拼个鱼死网破,若能重伤袁天罡或是直接带走他那就再好不过了,为儿子排除大患。
  李克用缓缓从轮椅上站起,李云昭吃惊道:“你不是练功走火了么?”原来是在装瘸。
  他豁出老脸,朝面前这个儿子中意的年轻姑娘跪下:“存勖武功智谋皆不如岐王,将来他执掌晋国,还请岐王帮衬一二。”李云昭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上上之选,和儿子又有感情基础,将儿子托付给她能让人放心。
  本来李嗣源精通政务,才干不低,论治国理政胜过存勖,若他是自己亲生孩儿,自己绝不会杀他,甚至有可能考虑将权位传给他。可他只有存勖一个亲儿子,焉能让他向其他人俯首称臣。
  李云昭抓住他双臂,用上内力才将他抬起:“晋王何必如此?快快请起。岐晋两国向来交好,我与存勖两情相悦,晋王不出此言我也当和他守望互助。”她幼年失恃失怙,是由兄长拉扯大的,她不太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做父亲的会为儿子做到这一份上。
  李克用从怀里取出一页羊皮纸递给李云昭:“这是我这么多年修炼至圣乾坤功的心得,落笔时蘸墨特殊,需用火烧灼方能显现字迹,还请岐王转交给我儿存勖。我教导麾下十三太保时没有藏私,可却无一人能将这功法修炼至登峰造极,归根到底是资质有限。存勖是这些孩子中天资最高的,但少年时最不肯用功,蹉跎岁月,希望他瞧了这些心得能大器晚成罢……可惜,我没有机会亲自点拨他了。”
  李云昭接过羊皮纸,卷起藏进袖子里。她瞥见李克用脸上悲伤哀默的神色褪去,狠厉老辣显现,想来不肯坐以待毙。
  她还能帮些什么?她见过袁天罡施展武功,那已经超出了人们对武林高手的最极致想象,所谓山外有山,他就是那无法逾越的最高峰。她肯定假使自己从旁协助,也无法助李克用获胜。阿姐……她的武功是够了,可她身为李唐公主,绝不能联合别人对孤忠老臣痛下杀手。
  她只有提醒道:“昔日不良帅麾下人才济济,后来风流云散,有的听说去到了一些化外之地,瘴疠之乡。”比如号称坐拥十万大山的苗疆。
  巫王、蛊王都曾是不良人啊。
  李克用遽然一惊,他生性多疑,想到巫王用来折磨李嗣源的手段,毛骨悚然:“岐王说得很是,本王是该好好留意一番。”
  二人密谈结束后,李云昭自去灵堂前扮哀恸状,李克用推着轮椅缓缓而出,李存忍低头跟在他身后禀报:“启禀义父,刚刚无人接近书房。”
  “好,张子凡那边怎么说?”
  “张天师谢绝招揽,说他感激义父您帮他报了杀父之仇,可天师府向来与世无争,他不想出山卷入天下纷乱。”
  李克用冷笑道:“我看他只是不想和咱们晋国搅和,若是李星云有事相求,他会这么推三阻四么?也罢,本王也是要脸面的,学不会三顾茅庐的谦卑!随他去罢!”
  张子凡家传的五雷天心诀与他的至圣乾坤功相辅相成,两者若能互相印证,对彼此都大有裨益,亦可免去修炼瓶颈之苦。但若把至圣乾坤功修炼至他这个境界,五雷天心诀的启迪倒也无关紧要了。
  比起张子凡的功夫,他更看重张子凡这个人。李嗣源把义子教得好啊,文采武功,韬略谋算,样样出色,又和李嗣源反目成仇,四舍五入能看作自己人,若能留在晋国辅佐自己或是儿子再好不过了。可他既然不愿留下,自己也不能强人所难,毕竟天师府在武林中的威望摆在那里。
  李克用目不斜视地继续推着轮椅往前,缓缓道:“老十三,若为父将来有何不测,你就往岐国投奔岐王。”
  李存忍是个孝顺忠心的姑娘,大惊伏地:“义父!勿作此不祥之言!”义父身体康健,好端端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克用无暇与她仔细分析时局,声音格外严厉道:“你只管依本王的吩咐做!”
  “……是。”
  “还有,”李克用和李云昭聊完,总觉得骨血里有什么东西在牵扯,怀疑巫王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你去找几个大夫或是什么巫师蛊师回来,记得不要惊动王府内其他人。”
  李存忍这回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心下一凛:“是!”
  李存勖未登基而“暴毙”,晋国方面不能太逾矩,以诸侯之礼五日而殡,五月而葬。看到“李存勖”的棺木送入地宫,李云昭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料来无人识破。她这几月来尽量躲着哭成泪人的晋王后和莫名其妙殷勤有礼的李存礼,现在葬礼一结束就提出辞别,回到岐国。
  出乎意料的是李明达比她还要晚回数日。她败兴而归,意兴阑珊,一见面就开口问李云昭有没有什么办法联系到侯卿。
  李云昭果断回复没有。侯卿漂泊无定,哪是那么容易联系上的。
  她看阿姐一脸失望,吩咐幻音坊的弟子们在江湖上探访侯卿的下落。
  李明达道:“雪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看形容她应当是中了蛊。侯卿不会解蛊,但能救人。他所习泣血录,能以换血之法将蛊虫引出。”
  不过她找侯卿不全是为了救雪儿,更是想通过他找到另一位尸祖。她和降臣很熟识,但降臣表示她真的不清楚其他尸祖的下落。
  李云昭喜道:“那太好了!”连忙加派人手去寻找侯卿,她又想起受苗疆圣蛊波及的妙成天,满含希望地问:“那妙成天也能通过换血救回么?”
  李明达不忍心地泼了她冷水:“妙成天准确来说不是中蛊,而是中了苗疆圣蛊勾勒的幻术,换血是没用的。只能指望有人正确打开宝盒,那时圣蛊的影响就无法维持了。”
  “……好罢。阿姐,你能去瞧瞧存勖么,他脉象平稳,可一直醒不过来,我真的担心他……”
  她一回来就去探望了李存勖,可他仍是毫无知觉的样子,问炎摩天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明达:“……我知道了。”起身和她一起去看李存勖。她手上扎针扎得可稳,嘴上没忘了调笑李云昭:“之前隔着面具没仔细看,原来是这样俊俏的小郎君,难怪咱们昭昭念念不忘。”气得李云昭去掐她大腿肉,李明达躲闪两下笑道:“别乱动哦,我要是扎偏了,吃苦头的可是这小子。”李云昭才气哼哼罢手,托着脸在旁边看着,嘟囔道:“我才不是只看脸啦。”
  “啊对对对。”李明达随口敷衍了两句,行云流水一套针法下来,她收起银针道,“往后每十日我来行针散淤,大概需三月他才能醒来,还有相佐的方子,我等会去拟定,每日两服。”
  李云昭抚平李存勖微蹙的眉头,低声道谢。
  “这没什么。天师府天师即将大婚,你要去凑凑热闹么?”
  李云昭思考了一下:“我与张子凡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点头之交而已,亲自去祝贺不必。我派自在天和娑罗天携礼物登门祝贺。”
  标题里的家翁可以看做老者或者公公的意思。
  李克用武功太高了,而且他死了源源才能执掌晋国,所以必须写死他。这里稍微扩充了一下这个人物形象:很爱惜儿子,面对罡子也没有很自信,放手一搏罢了。
  下次礼子登场会很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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