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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辉煌图卷 第7节

  那人急得一阵喘息,勉强说道:“有牌子,我腰带里边有牌子。”
  关洛阳伸手摸索了一下,腰带里确实有硬物,只不过是铜钱大小的牌子,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说来,真不容易翻到。
  那小小的令牌,通体涂黑,字体刻出白痕,一面写着“内务府”,一面写着“粘杆拜唐”。
  “还真是官差啊,那你们要抓的钦犯是什么来历?”
  “是乱党,乱党里的重要……”
  那人好像感觉不对,说到这里忽然闭嘴,关洛阳不等他质问,令牌往前一甩,正中他喉咙。
  关洛阳起身之后速度加快,追到那些杀手交战的地方,右手提刀从背后砍死两个杀手。
  前方杀手警觉,回身一刀劈来。
  关洛阳立刀挡住,在电光火石之间,刀柄往后一收,做了一个极快的倾斜,对方匕首顺势从他刀刃上滑下,劈在椭圆形护手上。
  而关洛阳的刀尖,已经向前划破了杀手的颈部,随即左手一推,用这具尸体撞翻前面的杀手,刀光连闪,取了这几名杀手的性命。
  他刚才被朱长寿打了一拳,肋骨、内脏,恐怕都受了些轻伤,又追了王雄杰一路,呼吸不太畅快,这时候出手就不像之前刺杀的时候那样蛮横,多了些技巧应变。
  平平无奇的一把刀,在关洛阳手里,灵活的像是一条浑身都带尖刃的鱼,刀口、护手乃至刀柄,每一处都可以招架,每一处都可以杀人。
  他身子微伏,急行连闯,长刀绕身而走,只要被他侵到四尺以内的,无不被刀光破开要害。
  噗!
  刀刃斜着划开胸腹,一只手掌打在这杀手的肚子上,狭长的伤口中顿时迸裂出大量鲜血。
  当这个杀手的尸体也倒下时,周围那些装束统一的杀手,已经没有一个站着了。
  关洛阳甩了下左手的血,见到了十几步之外,被他们埋伏的那个目标。
  那是一个有些狼狈的汉子,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胡子拉碴,穿的倒是有些新潮。
  下半身长裤皮靴,上身是一件米黄色的大衣,脖子上挂了一条长长的深色围巾,头上还戴了一顶黑色贝雷帽。
  关洛阳开口道:“你不用紧张,我……”
  “我认得!”
  那人五官硬朗,此时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从浓浓的伤疲里透出了一点谨慎的笑意,“我认得你的刀法,刚才那一招问路斩樵夫,是从峨眉山白眉拳的器械手段飞凤单刀中演变出来。但如果你见过其他练白眉拳的,就会知道你那一招跟其他人的大有不同。”
  关洛阳看了一眼手里的刀,道:“喔?”
  “因为这一招是我帮忙改的。”
  那汉子手中短棍一划,棍头先向右上方一抽,迅速拖拽,斜向左下斩去,左手这个时候沉在腰侧,是一个似吐非吐的掌势。
  无论是外在动作,还是抖腕沉肩,蓄劲在肘的隐秘劲力变化,都跟刚才关洛阳使的招数,如出一辙。
  但刚才关洛阳的动作有一部分被那个杀手挡住,以那人的站位,应该看不全才是。
  除非,他真对这一招熟到了骨子里。
  关洛阳收刀入鞘,脑海中有了些联想。
  那汉子收棍之后,则按了按胸口,脸色苍白的笑道:“雷公还好吗?”
  ……
  天光破晓,一声鸡鸣遥遥传来,月黑风高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田公雨闻鸡而起,穿好了衣服鞋袜,推开窗户换气,开门出去打了一盆水洗脸,然后进了厨房。
  这厨房不大不小,一张放菜蔬、砧板的陈旧桌子,梁上垂下来几根铁钩,挂着腊肉、辣椒。
  灶是土灶,糊灶的人手艺讲究,两口铁锅架在上面,没有一丝烟会从铁锅边沿的缝隙里透出来,都涌到了烟囱里去。
  灶上还贴了一张灶王爷的画纸,在木头锅盖透出来的蒸汽之中,逐渐变得潮湿。
  早上吃粥,米是昨夜浸过的,容易煮的粘稠。
  虽然不知道关洛阳早上会不会回来,但田公雨还是多煮了一些。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田公雨在土灶里架了几根柴火,就起身到外面准备运动运动,刚好看见关洛阳从下游的溪水里跋涉而来。
  出去刺杀那些十恶不赦的家伙,难免身上沾血。
  为防有人靠猎犬找到这边,关洛阳每次刺杀之后,都会在林子里多绕一绕,无规律的揉碎一些鲜嫩的汁液,扰乱气味,然后才真正踏向回家的方向。
  不过像今天这样,要用到溪水洗身的手段,怕是沾了太多血了。
  田公雨拿了块毛巾丢给他,道:“昨天不顺利?”
  “遇到几个硬点子,但我这样的天才,自然还是会成功的。”
  关洛阳擦了擦脸,用毛巾把头发也揉了几把,笑着从湿透了的衣服里,掏出一个指环。
  “对了田伯,我昨天晚上还遇到一个人,自称是你熟人,他伤的不轻,但我也没敢直接把他带回来,这是他给我的信物,你瞧瞧。”
  田公雨初看那指环,就有些眼熟,可一时间还没想起来,接到手里之后转了转,才看到指环内侧刻的两个小字。
  ——教头。
  第7章 教头
  日上三竿。
  屋子里面,教头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掉,旧伤新伤交织,像是一条条肉色的蚯蚓、蜈蚣爬在他身上。
  前胸后背的一些重要穴位,都已经被田公雨下了针,每一处下的都不止一根,一簇一簇的针尾颤动着。
  田公雨袖子捋到手肘的位置,把一个黑色的陶瓷罐子封泥拍开,手掌在湿毛巾上擦了擦,又从旁边碗里过了一遍烈酒,然后合掌插入到那个陶瓷罐子里面。
  他早已取了一根蜡烛来,点燃在桌角,此时,沾着烈酒和药粉的双掌,在蜡烛的火焰上一晃,两只手都燃烧起来。
  啪!!
  田公雨带着火焰的手掌直接拍在教头身上,可以看得出来用的劲力不小,小臂的肌肉线条绷紧,在那些银针的空隙之间,一次次摩擦拍打。
  教头苍白的脸上滚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咬紧牙根,显然受的痛楚不轻,但随着拍打和摩擦的进行,他右边肋骨的那道伤口还有左肩后背的瘀伤,都开始渗出一些暗红的血珠。
  他左边手肘的红肿,是脱臼之后自己仓促间接上去,后来又多次用力造成的后果,在田公雨双掌合拢揉搓之后,也平复了不少。
  浓郁的药味挥发出来,渐渐飘散。
  田公雨迅速把那一罐子药粉封好,又取出了一些竹筒,俱是小臂粗细,四寸高度,筒内涂好了一层药膏,在烛火上一绕,带着火光按在了教头身上。
  基本上是每一处银针外面都罩了一个竹筒。
  教头忍受不住,发出一声痛哼,咳嗽了两声,为了转移注意开口说道:“几年不见,你这手活血化瘀,推穴通络的本事,是越来越见功底了,好手段啊。”
  “义和团虽然没了,但这几年也一直有人给我试手,想不熟都不行。”
  田公雨把最后一个竹筒扣上,拍了拍手,摇头说道,“你这伤可实在不轻,只凭这一些外敷的药和针灸还是不够。
  好在关洛阳去潭城送柴前,我就让他顺便去抓些药回来,内用外敷,双管齐下,再加上你自己的调理,过上一个多月,应当就没有大碍了。”
  “一个多月……”教头呢喃一声,随即笑道,“那个年轻人是你徒弟,功夫不赖呀,是当年就已经培养的,还是这几年带艺投师的?”
  田公雨吹熄了蜡烛,收拾着桌上的药粉烈酒,口中说道:“那你可猜错了,既不是当年培养的,也不是带艺投师的。
  六年前他从我屋顶上滚下来,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孩子。顶多算是富养着长大的,身子骨很不错。”
  教头惊讶道:“你是说他只用了六年工夫,就从一无所知练到现在这种程度?!这……”
  田公雨搬了个小竹椅子,在一旁坐下,脸上不自觉的挂起笑容来,擦着手说道:“你不敢相信?我还不信呢,我也没想到,就在我一心只想归隐之后,居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徒弟。”
  “他来历就够怪的,一直含糊不清,但当时摔了点轻伤,在我这住的时候,只看我挑水劈柴的步伐,居然就悟出了几分桩功里的奥妙,那时候我就想,也许真是老天爷开了眼,要我把这一身功夫传下去。”
  “可惜了,他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只怕终有一日……”
  话说到这里,田公雨脸上的笑容就没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只叹了口气。
  教头追问了几句,大致了解了关洛阳这三年做的事,当即喜道:“好啊!这才是大好男儿该做的事情,你这个徒弟没白收。”
  他脸上的振奋之情,跟田公雨脸上的无奈,对比太过鲜明。
  田公雨看见他的模样,便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声。
  教头皱眉道:“雷公,你现在怎么动不动长吁短叹,当年义和团里,就以你的性子最豪烈……”
  田公雨打断他的话:“还提当年做什么,义和团早就没了,雷公也没了,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想安度晚年的糟老头子而已。倒是你,也是快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还搅和在这些血雨腥风里面?”
  “当今天下哪里不是腥风血雨,我不惊扰风雨,风雨也要来卷我漂泊。”
  教头说到这里时,语气中也有几分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神采,“况且当年的风浪虽然挫败了,如今却又有一股新风要起。”
  “那年咱们散了之后,我也有过一段时间的颓废,但一次机缘巧合,我接触到了青天盟会,才知道咱们当年为什么会败。”
  “一是咱们毕竟老旧陈腐了些,二来,这个大清早已经烂到骨子里去了,就不能还对他抱着万分之一的指望,要想复我中华,抵御外侮,就得学新招新,先推翻这个朝廷!”
  田公雨不为所动,反问一声:“青天?”
  教头解释道:“青是青年的青,天是扫开云霾换天换日的天。”
  田公雨道:“但你我都不是青年了。”
  “我们曾经是啊。”
  教头感慨道,“就算今时今日已经老了,用这老朽之身帮一帮他们,又如何呢?”
  教头顿了一下,瞧着这座已经有不少生活痕迹的屋子,又道,“我也不是非要拉你去拼命,就是听不得你刚才那……哎,你也别劝我,我也别劝你,咱们还是老弟兄。对了,你说让洛阳去抓药,抓的都是什么药?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吧?”
  当年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教头既然换了话题,田公雨也就默契的揭过了刚才那茬。
  “你放心,我这些年腰不好,本来就得常吃药,让他抓的那些药都跟往日的方子没多少差别,回来之后我再重新挑拣搭配,不会被什么人注意到的。”
  田公雨道,“潭城有些家底还行的老头,腰腿有毛病的,我给他们推荐过类似的方子,大家吃这些药有年头了,就算追杀你的人真查到那里,也绝查不出什么来。”
  教头应了一声:“那就好。”
  本来生死之交久别重逢,该有很多话说,只不过刚才那场分歧,让他们现在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田公雨起身,来给教头扳掉那些竹筒,拔掉银针的时候,教头才说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田公雨回忆了一下,道:“大概九月十九。”
  “九月十九。”
  教头重复了一遍,抹了把脸上的汗,道,“那看来我最多在这里待上三四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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