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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通神明 第68节

  然而他刚打开卧室门,暴雨带来的湿润水汽便裹挟着一种说不出的危险气场一寸寸侵入着他的感官。
  这一瞬间,易水也说不清究竟是不是直觉发挥了作用,他没有如往常般直接右转下楼,反而下意识地抬眼瞥向了左侧走廊。
  透过昏沉夜色和潮热空气,他一眼就瞥见了靠墙静坐在那里的男人。
  那是封尽。
  这是大半夜睡不着拍恐怖片来了是吧?反射性皱眉的易水本想就这么吐槽出口的,但对上灾神金眸的刹那,所有的调侃都悉数沉没下去。
  他不对劲。
  易水的视线划过封尽还残留潮意的灰发,划到对方明摆着淋了雨的漆黑神袍上,先前勉强压下的战栗感不知为何加倍翻滚而来。
  他很不对劲。
  灾神不看时间进他的别墅很正常。可什么情况下,他会极尽所能地隐藏气息,却在走到他卧室门口后选择靠着墙角不发一言?又在什么情况下,他会撤去所有神力,任由雨水将他从头到脚淋得透彻?
  他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失眠?”半响,于气氛愈发沉郁时,易水率先开口了。
  已经很多年没入睡过的封尽却没有顺着易水的话转移焦点。
  只见他抬手将额前垂下的半湿灰发捋到脑后,而后用那非人感过重的金眸盯着易水缓缓道:“我在思考……”
  “思考我的祝福?”易水毫不掩饰自己对灾神祝福的在意程度。事实上若非催促太多可能会产生反效果,早在出副本的第一秒,他就已经动身找封尽去了。
  如今灾神主动上门,话又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提?
  “可以这么说。所以,你想要什么?”
  虽然这一刻封尽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还借此间接体现了他的来意,但易水先前感受到的颤栗感却自始至终未曾褪去分毫。反而随着夜色渐深暴雨渐烈,愈发扼住了他的呼吸。
  隐约间,他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越发凝滞的心跳。
  视觉、嗅觉、味觉、触觉、听觉、直觉、感觉,他获得的七种加成似乎同一时间在他脑海里尖锐咆哮、喋喋不休。
  它们在尖啸着告诉他,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决定了今夜的不同走向。
  “只要我说出口,你就能给出相应的祝福?”明明先前一再强调神明祝福不可强求的是他,今夜突然询问他所需祝福的也是他。难不成自己想要什么,封尽就能发自内心的给出同样的结果?这未免太过荒谬。
  封尽又沉默了。这时候易水才意识到,他真的一直在思考。无论是对方衣袍鲜少的褶皱,还是地上渐干的雨渍,都在诉说着这位神明已经一动未动地靠墙许久。
  能让这位随心所欲的神明破天荒思索到现在的,真的仅仅只是几句祝福么?
  无所谓了,他根本无所谓封尽究竟跟他索求什么,也无所谓刚才封尽所言有多少可能性。既然封尽这么说了,他干脆靠在了封尽身侧的那面墙上,垂着眼直接道:
  “我需要一份勇气。”
  “一份连时间都无法给予,只有你能给我的勇气。”
  几个小时前易水在网络上看见了无数夸他天才的帖子。
  可他自己清楚,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他就是个卑劣的骗子,无耻的逃犯。他在副本内外都一遍遍对自己诉说着时间能改变一切的谎言。
  如果真的只是想要知晓当初海啸的结局,哪需要默默等待时间神格的到来?最简单的办法易水早就想到了——那就是去找海洋之神、或是去找生命之神等一众神格搭边的神明,干脆利落地问一句当初的海啸下亲人是否生还便是。
  但他是个胆小鬼。
  他有胆子自我欺骗地去追逐前所未有的时间神格,有胆子去迁怒海洋、祈求幸运、甚至异想天开地想借由灾厄避开灾厄,却唯独缺少一份勇气,一份提前询问结局的勇气。
  “封极关注我是因为神格,你呢?是出于战斗欲、保护欲,还是近乎错觉般的爱欲?”说到最后,易水听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后继续道:“封尽,没必要再思考,给出你的祝福吧。”
  就在这里,就在此刻。这些年他当够了胆小鬼,而今夜,他不想再逃了。
  无论封尽给出怎样的祝福,都是时候去寻求当年的结局了。
  “……爱欲?”墙边的封尽似咀嚼般重复着这个词。
  爱欲,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是爱欲。
  极哥又一次说对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继续相处,也不需要等待他步入死亡的终局,只要易水随意提了一下“爱”这个字眼,他就已经心如擂鼓。
  今夜他凭着本能昏昏沉沉地出现在这里,思考的哪里是什么自以为是的祝福。
  隐约想明白的封尽嗤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思考的从来都是易水本身。
  窗外暴雨仍旧未歇,就连雷声都阵阵轰鸣起来。
  于一闪而逝的电光下,于易水沉默的注视里,封尽一步步走向对方。
  ——“灾厄注视你,灾厄靠近你……”
  灾神低哑的嗓音在雷鸣中破碎难辨,在易水听来却远比雷声更甚。
  ——“灾厄拥抱你,灾厄亲吻你……”
  男人俯身靠近易水的耳畔,耳畔间的灼热吐息混着潮湿水汽,让人浑浑噩噩如在梦里。
  ——“无论是灾厄终末,还是灾厄最初,”
  封尽缓缓低下头颅抵着易水的额头,暗金色的眼眸与黑色的双瞳于这一瞬静静对视。来自灾厄之神的最后一句祝福也随之悄然响起:
  ——“你所在之处,灾厄皆为你匍匐……”
  第63章 他是日月同存(一)
  在地球上, 有的亲吻是宣告爱意,有的亲吻是宣告死亡。
  而今夜,灾厄之神伴随着祝福的吻兼具了以上两者。易水能感觉到对方寄予吻中的压抑与放纵, 也于无声对视里明白了自己要付的代价。
  他是封尽选中的送葬者, 是他死前一切情感的寄托者。最后究竟是他被封尽的癫狂席卷、与其一同奔赴末路, 还是他攥着绳索将人从地狱一寸寸拉回, 仍旧是未知之数。
  “……满意么?”在那份过分亲密的祝福仪式结束后,灾神没有后退拉开距离, 他依旧保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垂着那野兽般的金眸, 神色难辨地问出了这句话。
  易水没有想歪。
  封尽所指的当然不是刚才的吻, 他问的是:赌上性命、赌上未来, 只换来了这样的祝福,值得么?满意么?
  “答案是——当然。看来你确实为它思考了很久。”
  毕竟“灾厄为你匍匐”这样的话已经远超祝福的范畴、更接近于一种承诺了,甚至直接将它当成灾神谱写的情书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倘若世间一切灾厄真的像话里封尽说的那样为他敛息、为他蛰伏,当年那场海啸是不是也会如他所愿、渐渐消弭?
  为了这样的可能,就算最后他会因此玩火自焚, 他也觉得值。
  易水的回答迎来的是封尽的又一次嗤笑。
  封尽不否认自己思考过关于易水所求的祝福。但这种思考早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偏离福内容,变成了他为了得到易水那份予取予求的代价, 愿意为对方做到什么程度。
  先前的祝福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易水为了祝福赌上性命与未来, 他则为了易水赌上傲慢与曾经。
  曾经的灾厄不为人类、不为自然所控, 如今的灾厄抛却一切,只向他低头。
  注意到封尽眼底的晦涩和再度沉寂下来的氛围, 易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犹豫了一瞬后, 他将时间类称号的力量覆于指间, 然后抬手插/入了封尽潮湿的发梢。
  下一秒,灾神原本还残留着些许雨水的灰发和衣袍便再度干燥起来。
  封尽自易水动用神力起就不发一言地注视着他, 即便大脑这种致命之处就在易水掌间,他也没有退后、不曾闪躲。
  而当易水收回烘干他头发的手后,他却低头深深地看了易水一眼,然后沉默地直接捏碎了易水身后卧室的门把手,朝着内里的浴室方向走去。
  在封尽拧开门的那一刹那,易水无法不注意到对方右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只是这稍纵即逝的一瞥,他多少能窥见先前他抬手靠近封尽时,封尽为了压抑攻击他的本能而忍耐到何等地步。
  这位神明从刀山血海里走出,以灾厄与血火铸就。
  这样的灾神当然看得出自己刚才压根就不是想为他去掉雨水——如若真想去掉雨水就该直接带他去浴室,因为淋雨后即便水渍被神力烘干了还是得去洗澡换衣服,他也能猜到自己不过是在试探他的底线,看他是否真如带锁的凶兽一般为自己克制匍匐。
  那捏碎的门把手就是他最后的警告。
  但没办法啊。易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靠在墙上闭了闭眼。
  ——他刚才哪里真是为了试探封尽是否会攻击自己?他只是觉得刚才的气氛太过微妙,下意识地不想继续下去罢了。
  虽说他允诺了封尽一切代价,但亲情友情还好说,在爱情方面,他实在不懂如何爱人,如何被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逃避可耻但有用。
  念此,眼不见心不烦的易水直接走到客厅,继续实行之前的计划——整理分析自己新得的一百个一次性神格。
  在他沉浸于各个神格搭配的可能性时,换了套神袍走下楼来的封尽坐到了他斜对面的沙发上。于是他一抬眼就见到对方面上毫无遮掩的嘲弄之色。
  显然,这位神明已经意识到刚才易水是故意的了。
  但封尽意外地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嘲弄过后他就倚着沙发拿出他那把标志性的金色长弓,并如之前无数年那般沉默而寂静地进行着弓箭的养护。
  此刻窗外又打雷了。
  炸裂的雷声没有让灾神有分毫动容。弓箭养护结束后,他便随意地抱着长弓闭目养神起来。
  易水不知何时停下了写到一半的神格分析,静静地注视着这位灾厄之神。
  哪怕外貌不曾改变,时间终究给一切留下了痕迹。比如他,比如封尽。
  而封尽远比他更甚。
  只要封尽沉默下来,那种被漫无边际的光阴、啃骨噬髓的悲伤给淹没的窒息感便汹涌而来。
  先前他在副本里重现过鲸落,而神明何尝不像是陨落的鲸鱼。
  到了最后,皆是无骨无肉,空无一物。
  唯有这一点,同样无处可归的他感同身受。
  “小崽子,你看得太久了。”封尽没有睁眼,但那带着倦意的沙哑嗓音倒是唤回了易水的思绪,也让他想到了一件他原先就想问的事。
  “封尽,刚才你是怎么进我别墅的?”
  这个问题却让封尽睁开了眼。只见他半靠着沙发,似笑非笑道:“就这么走进来的啊。”
  果然啊。早在易水看到封尽那一头湿发和满身雨水时,就猜到对方不是撕裂空间过来,而是从隔壁别墅一步步走过来的。
  那时候的封尽连雨水都没隔开,更别说用神力屏蔽遍布宇宙的那些监控仪器了。考虑到不久前自己在副本里开直播的事,现在这颗星球外的监控只多不少……
  这也就意味着,封尽半夜进他别墅的事但凡有心点的都不难知道。
  想到这里,易水只觉得头更疼了。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清楚这算是代价之一,但如果可以,他还是想一个人默默无闻到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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