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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人鱼与大海

  云海上的神灵宅邸。
  赫尔法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换了一副身体他又重新变成了个孩童,可以说他又活了一世。
  在一个个身体里不断地轮转,在衰老和年轻之间一次次变化,这些身体就好像他人生旅程之中的一个个站点,时间到了他便要前往下一站。
  他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很久,仿佛在重新认识着自己的模样,而这个时候桌子上的使者们却闹腾了起来。
  书籍在摇晃钢笔在跳动。
  “不好了。”
  “活过来了。”
  “追悼会都办了这下不白办了吗?”
  黑钢笔使者吵吵闹闹在桌子上转着圈,然后互相撞在了一起,他们就好像失去了指引方向的列车,运转出现了错误的机器。
  赫尔法斯问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封印之书使者:“云伞使者通过我们在天空之梯留下的信息中转站,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了消息。”
  赫尔法斯点了点头:“果然还在。”
  失踪了一段时间的云伞使者总算是有了下落,这也等于另一个世界的探索算是完成了,这算是赫尔法斯这段时间以来得到的难得好消息。
  接下来赫尔法斯又跑了一趟天空之梯,不过在缠绕世界之山的出口那里,他又一次停了下来。
  他放出了留影机器前往下一个节点,之前他也尝试过多次,不过全部都出现了问题,就好像另一头有着一条大鱼不仅仅将鱼儿给吃掉了,连钩都给咬断了。
  但是这一次总算是没有直接消失或者失去联系了,并且还有画面传了回来。
  似乎原本笼罩在这一片世界的某种东西,终于解开了限制。
  在那传输回来的画面里,天空之梯另一头的世界。
  是无边的大海。
  看完之后赫尔法斯思考了一下,作出了决定。
  出发,前往下一站。
  完全属于大海的世界里。
  赫尔法斯从天空之梯中飘下,穿过层云,蔚蓝纯净的大海上没有任何落脚地。
  他往前飞行着,按照云伞使者传回来的信息和地点,终于抵达了那片放置着“玻璃缸”的地方。
  之前悬于天空遮天蔽日的玻璃缸,在开启轮回之后就放置在了大海之中,化为了一个就像是巨岛一样的存在,而且其下也真的生出了一个像是岛屿的基座。
  不过。
  此刻缸中轮回已经结束了。
  外面以天计算的时间,缸中世界已经过去了百万年甚至千万年。
  赫尔法斯朝着那个巨大的玻璃缸走去,就像是小人走向一个泰坦巨人的国度,和那个玻璃缸相比他实在是小得连看都看不清楚。
  他看到玻璃缸的盖子早已被一股力量揭开,铺天盖地的胞子泡沫正在从玻璃缸里冲出来,弥漫了整片大海之上,看起来缸中轮回刚刚结束不久。
  蔚蓝色的无边大海,装着拟态世界的巨大玻璃缸,他穿行在孢子泡沫弥漫的水平面上向着对方走去。
  行走之中。
  他看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强大到极限的生命种,操控着那座玻璃缸。
  他第一感觉原本以为是天空魔女,但是发现对方的身材要娇小一些,至少没有那么高挑。
  他驻足停下:“你是?”
  赫尔法斯没有自报名字,对方也没有看他,却念出了他的名字。
  “赫尔法斯!”
  “感谢你带着使命来到了这个世界,你将文明的诞生和进度提前了很多,但是又让这个纪元的文明和上一个纪元的文明不一样,你找到了属于这个时代的路。”
  “谢谢你,也请你不要破坏我们用几千万年才创造出的新世界。”
  “这里一个又一个新世界和生态环境,就像是一个个我们孕育出的孩子,我们为之付出了一切,也寄托了一切。”
  对方转过身来,那是一个连眉毛都是白色的女性神形者,但是赫尔法斯并没有看她的模样,他知道那一定是超越于美和凡人认知之上的美貌,但是对于这样的存在别说是相貌,性别、物种甚至是血脉基因都不再重要,是可以随时修改变化的东西。
  就算赫尔法斯也是如此,他已经换过一次又一次躯壳,对于神话和永生者来说除了概念上的固执认知外,这些东西其实早已经不再能够代表什么了。
  他看的是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温柔的眼睛,但是穿透那温柔的表象可以看到背后的坚定和执着,那双眼睛在告诉你对方有着某些绝对不会改变和被突破的东西。
  虚无魔女贝丝。
  那个不愿长大的孩子,最终还是长大了。
  她也知道自己终究要前行,也找到了自己的执着甚至是信仰。
  不过从始至终,她似乎都没有离开过那座玻璃缸。
  赫尔法斯:“我对这个文明拥有着我的情感,我看着它一点点诞生,也希望它能够和平和安宁地延续下去。”
  虚无魔女:“那太好了,我们很担忧你也成为艾妮莎的同行者。”
  赫尔法斯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觉得自由重要吗,你觉得艾妮莎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虚无的魔女:“我不太在乎这些,活着,可以感受温暖,会痛,要吃东西。”
  “会开心大笑,会快乐,会想要同伴。”
  “活在自己想要的世界,这些不才是最重要的么,为什么要舍弃实实在在的这些东西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之物。”
  赫尔法斯行了个礼表示感谢和指点:“我明白了。”
  虚无魔女指了一个方向:“他在和朋友告别,也在等候着你。”
  说完,一阵孢子泡沫淹没了大海,她也前往了其他的地方。
  赫尔法斯一路循着魔女指引的方向前行,随着前进他看到的孢子泡沫也变得愈来愈多,铺天盖地地从远方扑了过来。
  甚至,他还在那孢子泡沫之中看到了一个个正在散去的身影,听到了它们的窃窃私语。
  “结束了。”
  “一千万年。”
  “下一次什么时候开始。”
  “听从魔女殿下的意志吧!”
  他一点点地走到了玻璃缸前。
  在那耸立到天云之上的玻璃缸壁下,他找到了使者。
  对方已经不再是附着在伞上的面孔模样了,他用宝石打造了一副人形的躯壳,将自己的头接在了上面。
  他用手杵着头,做出一副思考者的模样。
  当赫尔法斯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也刚好抬起头,原本有些呆板的脸庞露出了笑容。
  “午安!”
  “赫尔法斯大人!”
  正午的太阳穿过泡沫,在对方的晶体身体里折射交错着,显得越发地耀眼了,就好像他也在发着光。
  ——
  赫尔法斯也坐在了玻璃缸外的“基座”上。
  他没有问云伞去哪里了,只是静静地听着使者如何完成自己赋予他的使命。
  “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执行赫尔法斯大人您给我的任务,记录下那个玻璃缸里的所有信息,虽然它是拟态的,但是却和外面一模一样且丝毫不差,在其中我甚至完全分不出真假。”
  “但是储存的信息越来越多,我便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玻璃缸里我会逐渐变得强大,还能制造出更多的留影晶石记录更多的信息,但是我在外面的身体却不会变化,那里没有那么多可以用来储存的留影晶石。”
  “我如果只是留下一些简单模糊的记忆这个问题还不大,但是我要详细记录的是一个世界,当我带着那庞大的记录讯息出来的时候,我的身体是无法容纳的,甚至是哪怕制造山一样大的留影晶石也无用。”
  “我必须寻找一种将如此庞大的讯息记录下来的方式和手段,但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云伞使者,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赫尔法斯静静地听着:“听起来,你最终还是在缸中世界找到了方法。”
  使者点了点头:“我开始研究我自己的秘密,我的力量是什么样的,我们的身体是留影晶石组成的,我们是通过将信息储存在留影石上作为载体来进行记录,想要记录更多的信息除了记录信息的方式之外,更重要的是载体。”
  赫尔法斯问:“你找到那个载体吗?”
  使者:“我尝试过无数种载体,最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生命的结构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信息载体,甚至是最完美的信息载体。”
  “尤其是生命种,他们简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信息载体,就犹如一个黑洞一般吞噬着那庞大如同山海一般的信息。”
  “而当将一个世界的所有信息完整地注入一个生命种的体内,并且其还能够承载的时候,它会变成什么?”
  赫尔法斯终于起了兴趣:“会变成什么样。”
  使者给出了答案:“它就会变成一个世界。”
  赫尔法斯:“缸中世界就是这样来的,还是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来的?”
  使者:“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到底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知道这世间所有的秘密和信息,又用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将信息注入到一个生命的体内呢,究竟要有多强大的生命种才能承载这样庞大的讯息量呢。”
  “不过幸好,我记录下来的世界信息对于真正的世界来说不过是流淌于表面的浮沫,是冰山的一角,哪怕是弱小一些的生命种也足以轻易容纳了。”
  “缸中世界里的东西是带不出去的,唯一能够带出去的只有讯息。”
  赫尔法斯大概明白了什么:“你将信息记录在了云伞上?”
  使者静静地点了点头,表情看上去和赫尔法斯有些相似。
  “和我一同进入玻璃缸的也有云伞的本能意识,那只是一个没有智慧的意识,不过它还是被模拟进入了缸中世界。”
  “我开始寻找如何将信息记录在生命之内的方法,虚无之菌告诉我,遗传的力量就是生命记录的方式。”
  “而原人路径的能力拥有遗传的权柄,于是他们模拟出了原人路径的力量帮助着我。”
  赫尔法斯:“它们同意了?”
  使者:“它们这一次没有多余的使命,而且我的计划对于它们来说也很有趣。”
  赫尔法斯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他感觉有些问题,不过他又想到了使者在玻璃缸里呆了不知道多久,就算有什么问题他也早已经体会完毕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而使者接着说道:“我们通过遗传的方式将想要的那些信息记录在云伞的体内,用了一千万年一点点去做,历经了一次次轮回。”
  赫尔法斯:“然后呢?”
  使者:“它就变成了一个海洋路径的生命种。”
  说到这里的时候,使者站起身来。
  那宝石铸造而成的躯壳动起来有着一种特别的美感,他目光凝视着远方。
  “从天空的吐息之云,变成了海里的浪花泡沫。”
  赫尔法斯也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看到了大海上翻腾的浪花和泡沫。
  赫尔法斯这才看到了那失踪的云伞,那个曾经和使者绑定在一起的存在已经彻底地变成了另一种怪异了,比畸变之后的那种怪异还更要彻底,甚至连路径都替换掉了。
  赫尔法斯第一次知道,不同路径的生命种之间竟然是能够进行转换的,而原人路径的力量就可以办到。
  对方从云的本体形态,变成了浪花泡沫,因此也从封印之中挣脱了出来。
  而在浪花和泡沫消散之后,一样东西显露了出来。
  他看到了一座更惊人之物。
  用以将模板制造成生命的神器,和这座推演生命的玻璃缸相辅相成。
  生命孕育之巢。
  ——
  赫尔法斯看着那个生命孕育之巢孕育出了一个又一个新物种,甚至在赫尔法斯凝视着其之前就已经制造出了很多了,那是一种上半身是人的躯体,下半身长着鱼尾的特殊存在。
  人鱼一族诞生了。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涌入大海,徘徊在生命孕育之巢下。
  虽然没有语言,但是初生的他们依旧发出本能的欢呼声,似乎在感谢着那生命孕育之巢制造出他们。
  同时,赫尔法斯也看到了那个怪异也正在逐渐融入一个正在诞生和被制造出来的新生命之中,成为其一部分。
  那是世界上第一批人鱼,而对方也将是第一个人鱼权能者。
  “哗啦!”
  美丽的人鱼甩动尾巴。
  卷起海浪和水花,晶莹的水滴散在天空之中,就好像是钻石一样。
  她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她不知道周围的奇异景象到底是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是她眼中带着来到这个世界的喜悦。
  赫尔法斯微微转头看向了使者,使者点了点头。
  “即使我将这片我记录下的海洋世界的讯息注入了她的体内,她却依旧不能拥有智慧。”
  “是的,我拜托虚无之菌这么做的。”
  “我想要给她制造了一具身体,给了她智慧,我希望她不要再被束缚了,不要再成为一件封印物。”
  “毕竟。”
  “我束缚了她一千万年,操控着她一次次轮回。”
  赫尔法斯:“她诞生智慧之后会不会记得你记录下的那些讯息,你曾经和她一同度过的岁月。”
  使者:“应该不会记得多少,因为那些信息只是刻录在她的血脉里,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容纳着一个世界的框架,就好像大多数生命不知道自己的血脉之中蕴含着多么厚重和神秘的东西。”
  “它只是这个身体里刚刚诞生的婴儿,出生在此时此刻。”
  赫尔法斯安慰使者:“那她就不是玻璃缸中的那个了。”
  云伞使者闭上眼睛,他似乎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声音。
  “她有名字的,叫做泡沫。”
  赫尔法斯:“你给她取的?”
  使者:“我在玻璃缸里为她取的。”
  使者:“我的主人,很抱歉,我最后主动放弃了任务。”
  赫尔法斯:“已经不重要了。”
  使者:“我之前突破了您的仆从律令。”
  赫尔法斯:“我看出来了。”
  使者:“因为您太慢了,到现在还没有成为神话,我们还不是您真正的神之仆从和使者。”
  赫尔法斯:“我在努力。”
  使者:“不过随着您靠近我,律令又生效了,实在是太好了,我刚刚有些沉迷在那些让人混乱的情感之中了,那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赫尔法斯:“是吗?”
  使者:“我累了,麻烦您等会叫醒我,醒来以后我就可以再变成那个曾经的我了。”
  赫尔法斯:“睡吧!”
  失去了云伞和使命的使者睡着了。
  赫尔法斯坐在基座边缘,他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看着代表着虚无之菌的孢子一点点消散为透明。
  那巨大的玻璃缸盖子盖上,身后的巨大的玻璃缸也缓缓升起,它结束了这一次的任务,或许下一次还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炽烈的正午阳光颓然,慵懒的下午海风吹向远方。
  黄昏降落于此地。
  半个落日淹没在海中,成千上万的人鱼汇聚在一起,朝着大海的深处游去。
  波涛是橘红的,翻动的鱼尾是金色。
  ——
  赫尔法斯一动不动,他一直在思考着刚刚使者所说的一切,那个生命是信息的载体的说法很有意思,而且通过遗传的力量替换了路径这种情况的发生更是让赫尔法斯大吃一惊,但是也想到了什么。
  随着大量的怪异不断被封印,这个世界的怪异总有消失的那一天,他们或许自己拥有了智慧,或者成为了一件封印物,最后成为了一个拥有智慧的封印物。
  实际上在满月之地,这种情况已经开始出现了,最近出现的新怪异基本都是通过分裂子体的方式制造的,但是那毕竟只是少数。
  这着实是一个辉煌的成绩,那曾经散布于整个世界的大小怪异们竟然有一天要被凡人给融合和封印了。
  但是不论怎么样,这些怪异不可能让整个世界的凡人蜕变成生命种,那么将来这个世界的凡人该怎么办呢?
  总应该有条出路吧!
  这个问题,也是赫尔法斯一直以来都非常担忧的事情。
  “既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修改路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做到别的事情。”
  “如果。”
  “将生命权能的神血通过类似的方法,一点点洗成只剩空白,化为一个遗传器官植入每一个凡人的体内。”
  “以后所有的凡人,是不是都有资格自行踏入这条生命种之路?”
  “目前生命记录的十条路径,所有的生命种和封印物力量的进化之旅,都可以自行选择和进化?”
  而这个时候。
  使者发出了呓语,那个透明的宝石晶体人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开口说道。
  “您知道我在玻璃缸里扮演的角色是谁吗?”
  还没有等赫尔法斯问出口,使者就自己回答了。
  “我在扮演着您,模仿着您的所有行为,伟大的赫尔法斯大人啊,我着实很向往您。”
  赫尔法斯:“有意思吗?”
  使者咧嘴笑了:“哈哈。”
  赫尔法斯:“看起来没什么意思。”
  使者:“您可能是一个凡人所期盼的神明,也是最无聊的神明。”
  “我只是您一个人的奴仆,遵守着您一个人的律令。”
  “而您……”
  使者没有说下去,赫尔法斯也没有再听。(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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