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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被记恨的谢景明,没有半点自觉,讲完便退回帝驾之后,深藏功与名。
  唐匡民指点完对方,心里弥漫开一种“无将可用,只能将就”的苍凉感,不过王魁他必须要留在渔阳里,作为殿后的人选。
  其他人他并不放心。
  至于云舒与谢景明便留在城墙上,看看他擒敌的英姿便足矣。
  安排好一切事宜后,有靺鞨人生灶的谷口处,炊烟袅袅升起来。
  “就趁现在。”武装好的王指挥使,高举着手中的槊,大声呼喊道,“开城门!”
  吱呀——
  厚重的城门发出一声叫喊,大大敞开。
  五千精兵随着王指挥使,像一道倾泻的洪水,向着生灶做饭的靺鞨人冲击去。
  唐匡民站在城墙上,眺望着残红之下,丢盔弃甲,甚至来不及把火扑灭、你撞我我撞你往回逃的靺鞨人,心里的担忧放了一半,还剩一半悬着。
  王指挥使也是个惜命的人,在王魁面前,那是不能丢了面子,但是精兵冲杀到谷口,他还是先派出一支百人的小队伍,入峡谷查探情况,摸清楚是否有埋伏。
  小队伍骑在马上,带着箭矢和雾筒,朝半山发出。
  好一阵,两边山都没有什么动静传来,小队伍便跑去上报王指挥使。
  “哈哈哈——”他这会儿又得意了,望着一阵阵浓浓白烟冒起来的山林,大笑道,“我就说靺鞨人早已兵力疲乏,不可能有人埋伏在此地。”
  区区几万兵马,他五千精兵也灭得!
  自诩看过几本兵书,平日里也带着神龙卫训练不辍的王指挥使,胸中升起一股舍我其谁的孤勇来,“咤”一声,夹着马腹举起长槊,朗声喊道:
  “儿郎们,随我追击靺鞨!”
  他意气风发,容光焕彩,一路策驰过狭长山谷,来到另一头的平地。
  靺鞨人的大帐就在不到二十里地之外,惶惶烛火,十分打眼。
  他令副将把信号发出,自己便要策马追去。
  “指挥使。”副将劝道,“要不我们还是等陛下到来,再行决断。”
  王指挥使脸上不虞:“知道为什么我是指挥使,你只能做一个副将吗?”
  连这点子先行的胆气都没有,一辈子当副将都出不了头。
  他不听劝阻,继续带着精兵追上去,想要直捣对方幕府营帐,一举拿下靺鞨。
  与此同时。
  唐匡民看到信号传来,知道精兵已然安全通过峡谷,于是放心下城墙,骑上高马,在诸多将领的簇拥下,带领五万兵马,乘胜追击。
  云舒站在城墙上,眺望大军远去,总觉得心有不安。
  “但愿是我想多了。”
  谢景明眺望着浓烟逐渐散去,露出原本面目后,又被夜色笼罩住,迷迷蒙蒙看不清楚两边山岭,浓眉锁起,拢成山峰。
  “你不觉得太顺利了吗?”
  青年面容沉肃,余晖最后一线残光,落在他侧脸上,将那张温润的侧脸,浸泡在黑暗与微光交间中,显出几分诡秘之感。
  谢家人一脉相承的琥珀瞳孔,于昏昏天色中撞上。
  云舒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将王指挥使放过峡谷,也是他们的计谋?”
  这么说,对方的目标根本就是——擒贼擒王!!
  她红唇紧抿住。
  知道又如何,他们两人并没有任何军中职位,更没有调动兵力的权力。
  大军才刚出城不久,王侍郎手中拿到的命令又是死守渔阳,随时准备接应大军。
  唐匡民的安排,其实已经十分详尽,并没有什么昏庸的举动,除去实在没有将领可以用,派遣一个还算有胆色,却丝毫不谨慎,甚至有些鲁莽的王指挥使之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算是她自己坐在唐匡民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心大到放任她自己拿兵权。
  思绪只是一闪而过,她握拳砸在城墙上,吐出一口浊气。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等情形,神仙来了也无法出手相救。
  谢景明垂眸,睫羽阴影落在眼下。
  天边最后一丝残光,也在此际彻底收起。
  黑暗,悄然将大地笼罩。
  第98章 菩萨蛮
  夜浓如墨水煮成的稠粥。
  东方无月钩, 只从高树黑影中,窥得破寺一角。
  唐匡民带着五万大军踏进峡谷中,于转弯处瞧见道路一旁有长满荒草的新坟一座。
  凄凉秋风一吹, 残破的一叠圆白纸自坟头扬起来, 勾起一侧的白幡,山林中蓦然起了一阵灰雾。
  灰雾凄迷, 慢慢弥散开, 将峡谷都笼罩起来。
  高站在城墙上的谢景明眸色顿变:“那是什么?”
  他双手扣在城墙上,探身去看, 好似这样就可以将远处景象看得更清楚一些。
  五万大军几乎都进入到峡谷里头, 只剩下一条尾巴在山谷口,准备摆进去, 消失于他们眼前。
  “不好!”云舒撑在城墙上的手收紧,“峡谷有埋伏!圣上有危险!”
  唐匡民不能在这时候死去!
  他要是一死,渔阳将士勉强撑着的一口气, 就会像挂在枝头的秋霜一样,日光一出便会消失殆尽。
  “王侍郎,给我点五百的兵。”云舒快步向城墙下去, “我要带人去将陛下带出来。”
  王魁犹豫了一下,最终应下,着新副将与谢景明看好靺鞨动向, 不要被人在这种时候偷袭了, 自己脚步匆匆跑去点兵。
  谢景明回首看着云舒踏着风离开的背影,她一身胡服,厚重的衣摆被风吹得往后卷成竹筒。
  “愿你此去顺遂。”
  他浅瞳转回来, 眺望峡谷情况。
  没多久,城门再次敞开, 一支五百人的小队伍向外奔去,为首的娘子一身铠甲,在黑夜中转动着青灰暗光,如箭矢撞入薄雾逐渐散开的峡谷中。
  峡谷已乱成一团,马匹嘶喊与人声惨叫不停回荡,还有火光从中显露,照亮暗夜半边天。
  峡谷里裹着油布躲在水缸的靺鞨军,已甩着油布拿着弯刀冲向中间的唐匡民。
  帝王被围困在正中心,拿着长枪横扫零星冲进包围圈的靺鞨兵。
  云舒将当前战况收入眼底,收束军队,将五百人凝成一支粗壮的箭矢,从峡谷正中的路上,一路破竹般向前挺进,绝不逗留。
  埋伏的靺鞨军没有骑兵,全是步兵,她一路奔马而去,收割敌首如切瓜砍菜,很快就直接奔到唐匡民跟前。
  中心包围圈滚落一堆堆碎石、滚木,还有无数兵、马的尸体,马匹越不过去,只能想办法将帝王从中心圈拉出来。
  近战中,空间狭小,长枪反而不容易施展。
  她果断将长枪丢给旁边的将士,换走他手上的陌刀,一路冲向唐匡民。
  “陛下!臣救驾来迟,请随我回渔阳。”
  唰——
  陌刀卡在靺鞨人头鍪与盔甲之间,被她一刀抹去脖子。
  鲜血高高溅起来,落在她的锁子甲上。
  唐匡民银枪挑走一个靺鞨人,甩向要冲过来的敌军,挥首瞥了一眼冲过来要将他带走的娘子。
  火光耀耀之中,娘子的影子被照得格外高大,整个将靺鞨人笼罩住,犹如一桩高大的石雕一般,令被冲散的靺鞨人,心里出现了一抹久违的恐惧。
  似乎,先祖口中那个领着娘子军,神色冷漠似阎君的人,再度出世了一般。
  铿——唰——
  又一个靺鞨人倒在陌刀之下。
  云舒带着三十兵士,到石堆前又换上红缨枪,将占据石堆的靺鞨人挑下来,往下跳落马腹间,不看横倒的马匹,只握紧手中红缨枪,冲杀向前,将靠近石堆附近防守靺鞨人冲出一道口子。
  “陛下,快!”
  比起靺鞨人,云舒的救驾自然更可靠一些。
  唐匡民不需要考虑,便直接顺着对方冲出来的一线,跨过石堆向马匹跑去。
  云舒伸手把人拉起来,推到背后去,挥刀砍杀一个冲过来的靺鞨人:“赶紧,我带的人不多,开出来的路很容易被对方切断。”
  她且打且倒后退去,一路将唐匡民护送上马,自己才翻身上去。
  望了一眼深陷的大军,她咬牙勒马转头。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唐匡民带回渔阳去,其他事情,必须要放在后头。
  “陛下,赶紧走。”
  再度开口说话,云舒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淡漠不少。
  敏锐的唐匡民倒是多看了她一眼,才策马向外。
  五百兵士破开的路,将靺鞨军分向峡谷两边,的确要顺遂不少,不过越是往外走,这道口子便越是收紧,要出去便越发费力。
  “臣来开路。”云舒越过唐匡民,将红缨枪一抖,红缨扭转,甩出一滩浓血,星点溅射在马腿上。
  或许是敌人的血过于滚烫,胯下马儿有些不安地踱步。
  她没有安抚马儿,任由它焦躁,安然坐在马上,不动丝毫。
  浅色瞳孔里映照着黑暗中,合拢向他们冲来的靺鞨军,她唇角上挑,冷然一笑,火光在背后,勾勒出她单手别着红缨枪的身影,摇摇摆摆,像是为她呐喊助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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