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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离宫不是我本意,可太妃逼我,你当时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后宫的事。”南妈妈轻轻抚着小腹,“为了她能活命,我只能走。”
  昌平帝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是个女孩。”南妈妈微微笑着,泪珠却噼里啪啦往下落,“眼睛很大,头发也很多,一点都不像刚出生的孩子……可惜我没能保住她,一出生就没了,连口奶都没吃。”
  “我一个人坐在江边,想着人世间真是太苦了,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活着多没意思啊,跳下去算了。”
  “这时候有个孩子哇哇大哭,我看见一个男人穿着丧服,手忙脚乱抱着襁褓,那孩子哭得呦,恐怕是饿狠了。”
  “我就接过了那孩子,真巧,也是个女娃娃,也是刚出生,那模样,我似乎又看到了咱们的女儿。”
  “皇上,你知道吗,当她吃了我第一口奶,我觉得我的女儿又回来了。不,不是觉得,她就是我的女儿!皇上,她救了我的命,没有她我撑不到现在。”
  南妈妈跪在地上紧抓着床褥,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宝珠,我的宝珠啊,被裴禛掳走了,皇上,救救我的女儿,让七殿下带兵去救她,求你,求你……”
  昌平帝张张嘴,发出模糊不清的语音。
  南妈妈隐约听出来“吴”,思忖片刻,明白他的担忧了,“如果七殿下有办法把冲突控制在他和裴禛二人之间,皇上可否给他兵力?”
  昌平帝缓缓点头。
  南妈妈大喜,立刻唤李蕴玉和高太监进来,把皇上的意思说了,满怀期待看着李蕴玉。
  “父皇,”李蕴玉郑重道,“儿臣绝不会因一己之私,导致天下动荡,天宝年间的乱子,绝不会再次发生。”
  昌平帝盯视他良久,慢慢叹了口气,视线挪到书案下。
  高太监会意,伸手一摸,果然在下面发现一个暗屉,里面藏着一个小匣子,便知这就是可调用兵力的鱼符了。
  昌平帝点点头。
  李蕴玉接过匣子,重重叩头,旋即转身离去,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
  苏宝珠醒来,一睁眼便是裴禛的脸。
  身体晃动得厉害,应该是在急速行驶的马车上,她试着挪动下身体,手还好,腿麻得厉害,稍稍一动,就针扎似的疼。
  “醒了?”裴禛看过来,手自然而然搭在她的腿上,轻轻揉搓着,“活动活动就好了。”
  “嘶,疼疼疼。”苏宝珠浑身蜷缩,疼得脸都皱巴了,“你别碰我。”
  “路上都不知道碰几回了。”裴禛懒洋洋笑道,“能让我伺候的女人,你还是头一个。”
  苏宝珠抬手就要给他来一下。
  裴禛抓住她的手腕,笑着一点点逼近,“苏宝珠,我们已经离开长安了,没人找得到这里,你最好认清你的处境。”
  第61章
  狂风卷着雪团,狂暴地击向马车,砸得车厢噼里啪啦乱响,苏宝珠的心也突突乱跳。
  裴禛的目光肆无忌惮扫着她,目光所及之处,如被针刺,皮肤不由自主收紧了。
  顾不得麻木的腿脚,苏宝珠极力向后躲,然而车厢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怎么躲也躲不过他的视线。
  裴禛的手落到她的肩膀,惊得她浑身一抖,却是凶巴巴叫道:“你不要乱来,李蕴玉马上就会找到我,我们之间有感应的!”
  “感应?”裴禛大笑,“或许以前有,现在……”
  他俯身,凑到苏宝珠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药味,你用了我娘给你的解药,蛊虫睡着了,你们之间没有联系了,他不会再感觉到你。”
  这个动作让苏宝珠极不舒服,一边躲一边推他,“那他也能找到我,这里是长安,不是你的荆州府!”
  裴禛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拉进怀里,“你知道你睡了几天?还长安呢,我们早就走得远远的了。”
  苏宝珠头皮一炸,额上开始冒出冷汗,“什么时候了?我在哪里?”
  “冬月二十九,在哪儿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是李蕴玉绝对想不到的地方。”裴禛收紧胳膊,呼吸粗重,“别动,小心我现在就办了你。”
  看到他眼底浮现出的欲,苏宝珠不敢挣扎了,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敢再拿言语刺激他。
  裴禛喘息了好一阵,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想夺回你,除非发兵荆州。天宝的大乱重伤了我朝的元气,皇上一直采用的是休养生息的策略,对藩镇处处忍让,为的就是避免再爆发动乱。”
  “即便李蕴玉找到你,又能如何?”裴禛轻轻摩挲着苏宝珠的脸颊,“我就不该等着你,早早抢回荆州,何来这许多麻烦!”
  苏宝珠错开他的手,“你到底怎样才肯放手?我究竟哪里好到你非我不可。”
  裴禛轻轻挑眉,“是你先招惹我的。”
  “怎么叫招惹?”苏宝珠实在不明白他的道理,“你当街欺负人,我也没和你直接起冲突,不过在你走后给那老人点钱,这就招惹你了?”
  裴禛哼了声,“直接冲到我身边坐下,喝了我杯子里的茶,趴在我的桌子上睡觉,还敢说没招惹我?”
  什么时候的事?!
  苏宝珠愕然,裴禛瞧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心里又恨又疼,阴沉着脸提示一句,“曲江通海,江边的小酒馆。”
  苏宝珠仔细回想着,她的确去过一次曲江通海镇,就是去年,因为琐事和父亲吵架,一赌气离家出走。又不敢走得太远——万一父亲找不到她也是麻烦。
  她就连夜跑到姚州边上的曲江,骑马赶了一夜的路,她是又困又累,又渴又饿,随便停到一家小馆子旁。
  当时她困得眼都快睁不开了,连招牌都没看清,迷迷糊糊就摸进去,找了个座儿趴桌子上就睡,旁边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她都没注意。
  难道旁边的人是裴禛?
  她拿他的杯子喝茶了?
  苏宝珠慢慢直起腰,恍惚记得,小馆子安静得很,一点没有寻常酒馆的嘈杂,她还庆幸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裴禛在,酒馆的人才不敢出声的吧!
  就因为这个?
  苏宝珠目露怀疑,“就算我不小心坐到你旁边了,你也不用弄死我吧?又是下蛊毒,又是丢进水里的……”
  “谁让你不理我?我难得提携女人到身边做事,你偏偏拒绝了,还把我眼睛打伤,我当然记恨你。”提起当初种种,裴禛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反正我不会松手,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这是执念,不叫喜欢。”
  “我比你更了解我自己!你怎么就不相信?是,当初我是对你不好,你越不理我,我越生气,就越想欺负你,就越想你来求我。可现在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你明白吗?如果……如果当时我对你好一点,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
  他的情绪逐渐激动,苏宝珠只觉不好,随后身子一紧,已被他死死搂在怀里。
  “苏宝珠、苏宝珠……”他梦呓般的轻声唤她的名字,“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等他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将人欺负狠了。
  或许是与母亲重逢的那天,她察觉到他的痛苦,眼中流露出关心的那一刻。或许是她扮猪吃老虎赢他的那天,亦或许,初次见面时他就注意到她了。
  他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那一日的情形。
  窗棂把阳光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照在她的脸上,细微的小绒毛变得金黄透明,她枕着胳膊,红红的脸蛋挤得鼓鼓的,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张着,就像春天枝头上盛开的桃花。
  睡得如此香甜,毫不设防,似乎全然信任着旁边的他,十分的放松。
  这种感觉很奇怪,裴禛从来没有过,身边的人要么算计他,要么仇视他,即便视为心腹的白家兄妹,对他也是畏惧多过尊重,在他面前从没有松快的时候。
  他想,那时他一定好奇苏宝珠了,可惜那时候的他不懂,只觉得被她忽视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心里就像烧起一团火,愤怒又不甘。
  后来他终于明白过来了,她却爱上了别人。
  如今连自己的心意,她都不愿相信。
  “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裴禛吻着苏宝珠的脸颊,“我要怎么做,你才肯试着接受我?”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胳膊如铁钳一样紧紧束缚着自己的身体,别说动弹,苏宝珠连喘气都觉得费劲,只能徒劳地躲着他的唇,“在我爱上你之前,只怕先被你勒死了。”
  裴禛一怔,旋即笑出声来,胳膊略松松,却仍不肯放开她,“这么说,你愿意试试?”
  苏宝珠摇摇头,“你这个人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把人捧上天,不高兴的时候恨不能把人碾成肉泥,你的喜欢,我不敢相信,更无力承受。”
  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肯改变主意。
  裴禛的手微微颤了颤,松开了她。
  沮丧、幻灭、愤怒、疯狂……所有的情感交织在那双异色的眼睛里,逐渐积聚成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语气平静得吓人,“苏宝珠,我爱你,哪怕你不相信,我也爱你。”
  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手里,苏宝珠倒吸口冷气,急急往后躲,“你要干什么?”
  裴禛淡淡瞥她一眼,手腕一翻,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刀尖闪过,鲜血顺着他的左手腕流下,一个黑色的药丸出现在他的右手,手指轻轻一搓,露出一条小小的蛊虫。
  “情蛊原有一对,雌虫在你身体里,雄虫能感知我的心意,如果我对你的心意是假的,我立刻就会遭到蛊虫的反噬,心脏啃噬殆尽,七窍流血而死。”
  苏宝珠呆滞一瞬,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一股对未来巨大的恐慌油然升起,立时朝他扑过去,“不要!”
  可是晚了一步,裴禛手指上的蛊虫见血便钻,转瞬不见。
  裴禛垂眸看着苏宝珠,染血的手指慢慢抚上她煞白的脸,“那么苏宝珠,你现在是希望我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
  苏宝珠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你这个疯子。”
  裴禛笑笑,轻柔地舔舐着她脸上的血迹,“我没死,你看,我没死,苏宝珠,这回你总该相信了吧。”
  苏宝珠紧紧抿着嘴角,不说话。
  “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是不是?”裴禛眼睛弯弯,很得意的样子,“可你就是不敢承认,拼命躲着我,拼命找借口说服我,也说服你自己。”
  “你不敢面对,你在害怕,害怕爱上我。”
  “可是,害怕爱上一个人,就意味着对那人心动的开始。”
  他低头,发狠似地咬住枝头上的那朵桃花,不,应该说是食人花,瞧,已经开始咬他了。
  这也算是她的回吻吧。
  嘴里的铁锈味愈发浓重了,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她的血,尽数被他吞入腹中。
  她会爱上他,一定会。
  -
  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大雪像扯破棉絮子似的漫天乱飞,天地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积雪完全掩盖了所有痕迹。
  快要追出关内道了,仍不见裴禛的踪影。
  李蕴玉没有继续追赶,而是停了下来,铺开舆图细细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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