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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鬼为妻_分卷阅读_127

  陈阳那个时候常常被他奶奶吓得魂都没了,小小的身体缩在杯子里瑟瑟发抖,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刮擦在窗户上的树枝,觉得到处都是鬼,它们守在屋子外面,默默地等着他,瞅准了机会就会扑上来。
  等到年纪大了,一开始是受了教育,不信这些,当然就不怕,后来见多识广之后,信了这些,却也就因为信了,知道了,也许是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容易怕起来。
  陈阳慢慢地走着,走夜路,绝不能太快,快则容易惊慌,惊慌则魂魄不稳,魂魄一旦不稳,就很容易被黑暗中窥伺的那些东西钻了空子,所以必须沉心静气,不快不慢,脚步稳扎。
  陈阳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擦、擦、擦,就好像雪花落在地上一样,轻得几乎无声,听在他耳朵里,却如同擂鼓,那个脚步,跟他的脚步,重叠在了一起,他抬起,后面也抬起,他落下,后面也落下,合成了一个拍子。
  到底是个什么在跟着他?陈阳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已经走了一半的距离,陈阳后背有点发热,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黄符纸,轻轻捏了捏,那张黄符纸湿漉漉的,被他这么一揉,差点变成了一搓纸泥,好强的阴气,只怕比那天晚上见到的附着在白骨骷髅上的恶灵更凶。
  自己不是对手,陈阳迅速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向来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都一清二楚,就算是看似逞强的举动,也绝对是先在心里面估计了一下成功的几率,要是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那他就绝对不会出手。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陈阳一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身后那个东西又跟近了一点,陈阳的喉咙又干又疼,明明走得并不快,却有点喘不上气,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一样,随时都可以瘫软在地,陈阳隐隐觉得不妙,好像那个东西已经在下黑手了。
  又走了一阵,陈阳发现不对头了,他刚才经过了这个石头,走来走去,怎么又看到了,周围黑沉沉的,手电筒的光好像被鬼吃了一样,已经暗淡的只能照到脚边上那一点地方,陈阳在心里骂了一句,草,屋漏偏逢连夜雨,遇到鬼打墙了。
  陈阳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东西在玩他,如果他当做不知道就这样走下去,迟早会被他玩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硬碰硬。
  横下一条心,陈阳转过头,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吓得眼皮直跳,一张白惨惨的脸就紧挨着的后背,这一转身,差点就来了个面碰面,腐败的臭味让人作呕,偏偏那张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笑得还挺开心,一个眼珠子被跟肉丝牵着,吊在了眼眶外,一个眼眶里空空的,只有一些臭不可闻的脓水流出来。
  那张脸,陈阳很熟悉,是死在那个枯井里,已经埋进土里的庆阿叔。
  妈的,连死了都不放过他,陈阳骂了一句,咬破了中指,几滴血撒过去,庆阿叔的尸体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咯”的怪声,似哭又似笑,听得人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只想转身撒腿就跑。
  那几滴血撒过去,就跟雨水落在池塘一样,溅起来几个水沫子,就没动静了,庆阿叔伸出僵直的手,就打算抓过来,那漆黑的指甲,一看就知道满尸毒,陈阳赶紧往后一退,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
  这莫不是诈尸了?陈阳被庆阿叔也逼得横劲上来了,一脚踹过去,把庆阿叔僵硬的身体踹得倒退三步,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却又张牙舞爪的往陈阳抓过来,尖利的牙齿都露在了嘴巴外面,嘴里“嚯嚯”出声。
  陈阳怕沾上尸毒,不敢被庆阿叔近身,只能边打边退,在开阔的路面上,没什么遮挡,很容易被扑上来,他就干脆跳进了旁边的树林里,利用树木来躲开庆阿叔的攻击。
  这样且战且退,在树林里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不一会儿,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来了,眼前这具尸体还是生龙活虎,蹦跳抓挠,而陈阳跑了大半个晚上,已经有点精疲力尽。
  不能老这样下去,陈阳往旁边一躲,庆阿叔本来要插进他面部的指甲就深深地陷在了粗大的树干上,一时动弹不得,陈阳眉毛一挑,觉得这是个机会,也不顾地上那些树枝、藤蔓上的毛刺,左右一扯,绕着那棵树把庆阿叔绑了起来。
  庆阿叔“嚯嚯”叫着,身体一动,刚捆上的枝蔓立刻被他崩断了,陈阳锲而不舍,在地上又摸到了几根比较坚韧的藤蔓,扯过来,继续围着树绕圈子把庆阿叔捆起来。
  他怕庆阿叔再挣断,所以绑了一根又一根,把庆阿叔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庆阿叔在藤蔓枝条里面“嚯嚯”的叫着,陈阳知道,这个困不了他太久,过不多会儿,他就会挣开追上来。
  陈阳找准了来路,拔腿就跑,同时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把那口舌尖血,一半涂在自己的眼皮上,一半抹在手心,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终于跑出了树林,到了大马路上。
  此时,陈阳也顾不上走夜路的规矩,狂跑了起来,鬼打墙已经被舌尖血给破了,只要不让庆阿叔追上,就没事了,陈阳一阵狂奔,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在路上跑着,跑得气喘连天,实在没力气了之后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在那里换气,突然,陈阳觉得自己肩头上一动。
  他毛骨悚然,以为是庆阿叔跟在他后面了,立刻反手一抓。
  没想到抓在手上的,却是一个小小的,肉乎乎的身体,接着,就是一声,“爸爸,痛——”陈阳额头上的汗一收,看着被他拎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鬼婴,他借着劲头,手伸出来,抱住了陈阳的手臂,开始往他身上爬。
  陈阳呆呆地看着他,这货不是睡觉去了吗?又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126、祠堂
  鬼婴出现了之后,路面立刻风平浪静了起来,好像刚才的阴森可怖都是陈阳自己想出来吓唬自己的一样,陈阳看着自己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服,手上横七竖八的伤口,血还没有凝住,一滴滴地顺着指尖淌下,掉在地上。
  陈阳让鬼婴趴在自己肩上,不用想都能猜到,他肯定是躲开了魏林清偷跑出来的,还不知道魏林清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想到魏林清发现鬼婴偷跑时的脸色,本来绷着脸的陈阳,也不由得松动了起来。
  实在让人牙疼,陈阳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上,高兴地咿咿呀呀地乱叫的鬼婴,他身体轻飘飘的,随着陈阳的走动,而起伏,看着陈阳看过来,先是胆怯地看了陈阳一眼,接着大胆地伸出手,保住了陈阳的脖子,还蹭了蹭他的脸。
  这撒娇的动作,陈阳面皮一抽,忍了忍,没把他甩开。
  鬼婴一看,有门,立刻得寸进尺地想挂到他胸口上,陈阳哼了一声,鬼婴立刻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含着自己的手指,趴在陈阳的肩头上,委屈地叫了一声,“爸爸。”
  陈阳没理他,他在想事,今天庆阿叔突然诈尸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什么变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让他有点焦躁。
  趁着黑夜,陈阳摸到了魏时那个小卫生所门口,敲了敲门,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魏时把他让进来,看了他肩头上的鬼婴一眼,迫不及待地开口就问,“出了什么事?我等你大半个晚上了。还有,他怎么还跟着你?”
  陈阳把一路上的事说了一遍,至于鬼婴为什么还跟着他,他也不知道原因,所以干脆跳过了那个问题。
  魏时用手敲了敲桌子,一脸沉思,“你说最近怪事怎么这么多,以前也没有啊。”何止是没有,以前魏庄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哪里像现在,似乎随处都被暗中潜伏着的东西窥探着一样,搞得魏时也成天疑神疑鬼的。
  魏时摇了摇头,饭一口一口吃,事情一件一件解决,摆出萝卜带出泥,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至于陈阳提到的庆阿叔,魏时想了想,“等庄里的事忙完了,我们去他坟头上看一下,如果真诈尸了,怕是会害死人,总要解决掉。”
  对这个陈阳没什么意见,要说对付这些邪门的东西,当然还是魏时这种专业人士比较好,像他这种半吊子,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陈阳很有自知之明。
  魏时把陈阳身上的伤口做了一下处理,然后把病床收拾了一下,让陈阳睡。
  时间一晃而过,这三天时间,陈阳足不出户,每天照三餐吃魏时给他熬的药,那个药比黄连还哭,还带着一股腥味,魏时说是给他补阴胎带走的阳气和精气的,不要看现在他还生龙活虎的,要是不吃点药,等年纪大一点,神气衰弱下来,就会百病缠身。
  陈阳喝药的时候,鬼婴就跟前跟后,魏林清也出现过几次,不过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好像在忙什么事一样,陈阳对于他撒手不管,惯着鬼婴跟在自己身边的行为,很是不满,偏偏不管是对着鬼婴还是对着魏林清,都发不起火。
  一个那么小,你发火他就哭给你看,哭得黄河倒流,到最后,还得自己去把他哄回来,不然,他就会一直哭,一直哭,也不知道那么小的个子怎么怎么多眼泪水,哭得陈阳烦躁了,干脆把他揍了一顿,他也不挣扎,还是哭,哭到最后,连魏时都受不了了,给陈阳熬的药越来越苦,陈阳没办法,只好面部扭曲地去哄他。
  一个总是满脸温文尔雅,你说什么都受着,端然如玉的样子,让你想说也说不下去。
  这三天里,魏庄都是平平静静的,连个小浪花都没有,魏时也故意找借口见了魏峰跟魏明,他们两个跟平时差不多,言行举止没有一点异常,如果不是对陈阳很有信心,魏时都要怀疑他说的那些有关魏七爷的事,是不是因为产前忧郁症而出现胡思乱想,当然,他没把这个猜测告诉陈阳,要是告诉了陈阳,魏时想到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魏庄祠堂,只有魏七爷那一房替换家主的时候才会打开,其他时候,都是关着的,就算是逢年过节,宗族祭祀,也不会打开,上一次开启的时候,还是差不多一甲子前,魏七爷当上家主和族长的时候。
  那一年,魏庄的祠堂连续开了两次,魏七爷的亲哥哥,也就是族兄弟里排行第二的魏明清,刚承嗣了三个月,就出意外死了,当时还没成年的魏七爷,就被匆匆推了上去,顶门立户。
  这一晃眼,近六十年,匆匆而过。
  好像生锈了一样的祠堂大门,终于再一次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嘎声,积得几寸高的灰尘,扑簌簌的落下来,下面站着的人,满头满脸都是,一阵咳嗽和拍打声传来,魏庄里的人,年纪大一点的,一脸唏嘘,互相之间感叹着月岁的流逝,年纪小一点的,一脸好奇,对这从未打开过的祠堂探头探脑。
  其实这个祠堂也没什么好看的,灰扑扑的一个大院子,院墙足有一丈来高,从外望去,只能看到几个房顶,里面是两进的院子,前面是承嗣仪式用的厅房,后面则是一溜儿屋子,木门上挂着几把大锁,窗户早就积满了灰土,看不清屋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偶尔窗户上破个洞,扒着看进去,里面黑洞洞的,也看不清。
  这个祠堂只有在开启的时候才会修葺一下,平时都是任凭它风里来雨里去,旧了、破了、坏了也没人理,也是那时候起房子的匠人技艺高超,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小修小补,倒也还没有到需要推倒了重起的地步。
  魏七爷还没来,开门的是魏老爷子,他手里拿着把铮亮的铜钥匙,打开了祠堂的大门,接着,又喊了几个后辈子,到里面先打扫一下,不说别的,至少把地上,墙上,屋顶上那些灰给清理一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也奇怪,一般像这种没人住的房子,都会被老鼠或其他小动物给占了,过不多久,就会满地的老鼠屎,但是这个祠堂里面,却只有灰尘没有其他脏污,墙上连虫子都没见几只,干净得让人吃惊。
  十几个后辈子一起动手,用不了多少功夫就把祠堂里的那个大厅房给清理干净了,整个祠堂曾经也是白墙青瓦,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肃穆庄严,比如这个大厅房,就差不多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多大,中间几根环抱粗的柱子,敦敦实实撑住了屋顶。
  在大厅房中间,有一个极大的神龛,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魏姓人的列祖列宗的牌位。
  魏老爷子跟着几个魏家的老辈子走在最前面,他们边走边低声地交谈,与此同时,几个后辈子抬进来几张长桌子,放在神龛前,接着,魏庄领着差事的女人们,鱼贯而入,抬着、拿着、端着各种供品、祭菜一一摆放在了长桌上,又有几个后辈子,拿着各种纸扎,比如纸人、纸花、幡条、白布等等一一挂在大厅堂里。
  一沓一沓的纸钱,一把一把的香烛烧了起来,整个屋子里立刻烟雾缭绕,充满了一种让人昏昏然的气味。
  魏老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跟其他几个老辈子点了下头,他们这也是按着自己的记忆以及魏家的一些零星记载来准备这个仪式的,现在看来,倒也还算有板有眼,没有在祖宗面前落了面子,连带着魏老爷子也给了自己孙子魏峰一个好脸色,魏峰搬了把几把椅子过来,让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辈子坐下。
  其他几个老辈子看着他,都跟魏老爷子说,他有个好孙子,魏老爷子摸着胡子,一脸谦虚地笑。
  等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除了几个老辈子,其他人全都退到了门外,按着各家各户,亲疏远近地站着,等着仪式的开始,而这个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钟左右,魏七爷还没出现,对他的姗姗来迟,其他几个老辈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不会今天就反悔了吧?
  实际上,不管是魏老爷子,还是其他魏庄的老辈子,都对魏七爷那个后嗣充满了好奇。
  这么多年了,他那个儿子要是有命在,早就回了,还会等到现在?在所有人都默认他死了的时候,突然又冒了出来,却躲躲闪闪的,到现在还没在人前出现过,总觉得有点古怪,魏老爷子跟其他魏庄的老辈子对视了几眼,眼睛里都有点疑惑和不以为然,不过最终还是沉默地等候了起来。
  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上午十一点是吉时,眼看就要到了,魏七爷却还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魏老爷子脸拉得老长,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戳了几下,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把他们这些老辈子当宝耍还是怎么的?他脸色发黑,魏七爷那一支一直都在魏庄里享着超然的地位,但也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他们这些老骨头还没死呢!
  就在魏老爷子站起来,怒气冲冲打算往外走的时候,魏七爷终于带着一个人出现在了祠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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