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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_分卷阅读_100

  南山不知道他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依然没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莫名地感觉自己是被调戏了。
  守山人族长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只好有点慌乱的没话找话说:“你们那真有那么多人吗?”
  “对啊,”褚桓将声音放得很轻柔,“走在闹市区里,总有人来来往往的撞到你,地铁人最多的时候,要工作人员往里踹才关得上门,下车就挤成照片。”
  南山似乎觉得很有趣——褚桓说什么他都会觉得很有趣。
  鲁格脸上却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恶,悄声问袁平:“真的?”
  袁平想了想,发现无可反驳,只好心情沉痛地点点头。
  鲁格的眼角微微一抽,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怜爱,用看“流浪的苦儿”的目光看了袁平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生硬地安慰说:“那以后在山上好好住着吧。”
  袁平叹了口气:“我刚毕业的时候,我父母让我艰苦朴素,不给我买车,天天让我挤地铁上班,挤得我痛不欲生,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只要让我从这出去,就算把我扔在人挤人的地铁上,我都能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睡到地老天荒。”
  褚桓真的很想附和一句“我也是”。
  他不是困,也不是累,而是乏,就是仿佛筋疲力尽,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的那种乏,但褚桓一声没吭,他实在没有袁平那么大的心。
  他不知道南山他们这些守山人是不是都这样,因为一心一意,所以格外无所保留,这一路走过来,褚桓发现南山的目光不管往哪看,好像都总留着一线视线在自己身上——这并不是他的错觉或者自作多情,经常有时候,他无意中一皱眉,连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到,南山已经仿佛后脑生眼一样回头来问了。
  褚桓不知道如果他也像袁平一样肆无忌惮地脱口一句“累得抬不动腿了”,会不会搅合得南山连觉都睡不着了。
  有时候这种深入骨髓的牵绊经常让褚桓精神紧张,他想,要是当时围山的怪物来得慢一点,要是袁平那个多嘴多舌的王八蛋没有自作聪明地告密,说不定此刻在这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不过要真是那样……褚桓设想了一下,心说他大概会揣着一张南山的立拍得照片,跟电影里准备去见林肯兄的美国大兵一样,时不常拿出来看一眼,然后指不定就悄无声息地死在哪里了。
  好像也有点惨。
  褚桓自己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果然是他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动南山,南山立刻十分敏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褚桓就眯起眼睛冲他吹了一声流氓哨,而后毫无公德心与廉耻心的攫住南山的下巴,将猝不及防的南山拽了过来,油滑地舔开对方的唇缝,忘乎所以地亲了他。
  他们俩本意是想调节一下——前面实在是太黑了,可是调着调着,就调成了旁若无人。
  鲁格做出一副冷眼旁观看猴戏的神情,对着那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南山哼了一声:“堂堂守山人族长,真没出息。”
  然而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突然有点触动,因为守门人的生命好像就是这样的单调乏味,在那四季常青的神山山口处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无牵无挂,每年只有山门关闭的日子才得以片刻的喘息。
  很久以前,有个守山人那边的小姑娘看上了他们这边的男人,不顾双方族长劝阻,寻死觅活地要嫁给他,鲁格记得那两个人虽然一年有大半时间聚少离多,却也着实好了一阵子。
  后来呢?
  后来……男人和女人都老了、死了,女人死得一了百了,男人却不断从圣水中回顾他本应该抛诸脑后的上一生。
  他实在忘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也抹不掉那因短暂而刻骨铭心的甜蜜,几代人过去,作为媒介的守山人们都已经不记得同族的女人了,圣泉却依然替他存着那些再也触碰不了的点点滴滴。
  从那以后,鲁格就亲自定下铁律——守门人不得与外族通婚。
  他回头看了袁平一眼,仿佛将褚桓与南山当成了反面教材,冷硬地说:“守门人族规森严,不许这样,你知道吗?”
  “啊?”袁平大吃一惊,越发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教导主任,抽烟不让,连他妈自由恋爱也要管,图什么?他又不用再高考了!
  袁平忍不住哀嚎一声:“族长,那不是成老和尚了吗?兄弟们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对着山门撸……”
  鲁格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袁平:“……慰藉寂寞。”
  鲁格皱皱眉,不明白他在痛苦什么:“我族又不是没有女人。”
  “可是女人都是别人的老婆啊族长!”袁平悲痛极了,“剩下的是跑去当男小三,还是搅基啊?”
  守门人同族之间手足情高于一切,胆敢在鲁格眼皮底下做出什么争风吃醋之类乌七八糟的事,一定会被收拾得死无全尸,想来想去,难道只有千秋万代地孤独终老或者掰弯自己?袁平突然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此时看见南山和褚桓就越发觉得不顺眼,袁平当即愤然投身去死去死团,没好气地对着褚桓说:“我说那个谁,差不多了吧?注意素质,真是一朵那啥插在了那啥上。”
  南山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忍下躁动的心绪,松开褚桓,带着一点茫然问:“什么?”
  褚桓表现出了一个老流氓稳定的心理素质,得瑟地看了袁平一眼,笑眯眯地回答:“没什么,他夸你是朵鲜花。”
  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时而会直起腰来望一眼远方,像一个简单而神秘的仪式。
  远望是能给人带来力量的。
  褚桓突然奇想,回手抽出了一根箭,箭尖在族长权杖上燎着了,他坐着没动,背靠弓弦,送身体拉开了半人多高的大弓,仰面而不倒,腰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箭指暗沉得苍茫无边的天空。
  会挽弯弓如满月——
  那羽箭呼啸着冲上了最高点,又在完全烧尽之前落下,火光到处蓦地撕裂陷落地里可怖的阴影,影影绰绰地露出那被遮挡住的、真正的长天一角。
  而那支箭像一颗真正的火种,在最黑暗的地方,了望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一段路相对艰苦,几个人虽然多少摸到了一点陷落地的规律,相互之间也在漫长痛苦的磨合中多了几分默契,但陷落地也仿佛准备和他们撕破脸了。
  长途跋涉中,他们遭遇了无数懵懂间被钉在原地的木头人,端是形态各异、众生百态。
  同是陷在虚假的悲伤里,有些人大哭大闹、大喊大叫,有些人则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反复车轱辘话。而随着他们渐渐深入,陷落地终于撕开了阴沉寂灭的假象,对外来者们亮出了暴躁的攻击性。
  攻击他们的不是别的,就是那些被陷落地吞下去的人。
  这时,褚桓关于陷落地的猜测,有两点得到了证明。
  第一,被吞噬的人并不是被“它”吃掉了,而是由“它”豢养。
  第二,“它”将这些人的意识困在某种情景里,是为了将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他们是“它”的帮凶、身体、武器。
  走到了这一步,四人发现“是否唤醒这些被吞噬的人”已经不是什么哲学问题了。
  被吞噬的人就是陷落地攻击他们的工具,它养着这些人,敢情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触须,权杖一天短似一天,褚桓他们逐渐落到了如果不能唤醒这些人,这些人就会一直追着他们打的境地里。
  袁平被一条阴影追得丧家之犬一般,那蛇一样的阴影正是从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女人身上放出来的,随着他们渐渐接近沉星岛,遭到的攻击也越来越花样百出。
  那阴影一端扎根在女人身上,一端伸长,对袁平穷追不舍。
  袁平回手将长刀燎过权杖上的火苗,力气太大,那火苗险些被他弄灭了,他以脚尖为轴,转身横空一刀,狠狠地劈在那阴影上,阴影来不及退散,当空正中他含怒一击,登时分崩离析,袁平脸上却不见得色,痛苦地弯下腰冲着褚桓叫唤:“快点啊!你好了没有,喘……喘不上气,要、要憋、憋死……”
  褚桓正努力地在别人都听不见的哭诉中寻找漏洞,闻听此言,心里暴躁地想:“娘的,一口气都憋不住,还在那瞎嚷嚷什么?”
  鲁格不耐烦地拎过袁平,度了口气给他。
  袁平:“……”
  就在阴影溃散的那一瞬间,仿佛“它”遭到了重创,褚桓听见女人的哭诉混乱了起来,机不可失,他立刻爆喝一声:“哭个屁,你睁开眼好好看看,闭上眼好好想想,刚还说早年命苦男人死了,他都死了十五年了去哪背叛你!谁给你灌输的莫名其妙的想法!”
  那女人抽噎一停:“你……你是谁?”
  联系乍一建立,空气中的窒息感立刻散了大半,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唯独袁平仍在七窍生烟地收拾他碎了一地的三观。
  褚桓将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了极致,一辈子没用到过的坑蒙拐骗全都在日复一日的磨练中得到了升华。
  解决了女人,四个人又熟练工似的对随即追杀过来的阴翳进行了反截杀,褚桓重重地往一块大石头上一靠,看着那根只有原来一半长的权杖:“我们是不是已经快到沉星岛……”
  他话音没落,耳畔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
  褚桓警醒地一缩肩膀,猛地侧身让开,惊疑不定地转头一看。
  只见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方才靠过的大石头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串离衣族文字——小心!
  68、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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